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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泉眼中閃過一絲失望,原來眼前這皇帝小公子與師君並非父子關係。

  他這失望的情緒,又把劉協等人逗笑了。

  在這笑聲中,方泉也理不清自己心裡的情緒。他原是真心實意相信了眼前的小公子,以為乃是師君流落在外的兒子,誰知道人家原是騙他的,只是他傻,不但信了,連帶著叫師君也受了欺騙。可若說是欺騙,卻又不是惡意的欺騙,畢竟人家原是皇帝。

  方泉心中委屈與驚愕各半,還有一絲說不清道不明更不敢細想的竊喜。但是那絲竊喜不好表露,方泉只訥訥道:「原來都是騙我的。」劉協看著方泉,若有所思。早在他當著方泉表露身份之時,便已決意要反間方泉,使之為我所用。只是此時方泉驟遭大變,又身處惶恐,精神高度緊張,談話時必然小心戒備。

  劉協開口,便從方泉最熟悉的五斗米教談起,道:「方祭酒,朕若是加入五斗米教,如今算什麼?」

  方泉一愣,談到他熟悉的教中事務,略鎮定了些,道:「陛下若要加入,需先繳納五斗米,不過陛下第一次來的時候,送來一車好米,早已足夠。剛入會的教徒,都稱作『鬼卒』,若是陛下能宣揚教義,叫眾人知曉咱們教的好處,使許多人也都加入咱們教中,我就能提拔陛下做『祭酒』,再往上,若要做跟我一樣的『治頭大祭酒』,那便需師君親自安排了。」

  他這套說辭,原是說順了口的,此時見皇帝問,便把「陛下」套進去了講了一遍,卻見伏德與曹昂臉色越來越奇怪,自己一琢磨,忙伏身請罪。他就算再不懂朝政,也知道皇帝哪裡會去做什麼「鬼卒」「祭酒」。

  「無妨。」劉協笑道:「原是朕問你,你才答的。所以你們五斗米教,便是誰能吸納最多的教眾,收取更多的錢糧,便能做教中更高的職位,對麼?」

  「是這麼說沒錯。」方泉抓抓絡腮鬍子,總覺得哪裡不對,怎麼同樣的程序給皇帝一說,就沒了師君口中那股凜然大義、救民於水火之中的味道呢?他忙補充道:「凡加入我五斗米教的,此生吃食,都由教中發放。我們教是很好的。」

  劉協瞭然,這儼然就是古代版本的「傳\\銷」嘛。會員要繳納五斗大米作為入門的費用,然後能拉越多的下\\線入教,收取越多的會費,那麼在教中的地位也會越高。當初拉人入教的時候,肯定是宣揚只要交了這五斗大米,此後生老病死都由教中負責,美好的未來正在等待著你。但就像所有傳銷組織會遇到的崩潰點一樣,這是個金字塔結構,一旦新拉入內的會員不足以支持老會員的消耗,整個組織就會轟然崩塌。

  張魯一門,自祖父起,在漢中經營三代,把其間能發展的會員都發展完了。五斗米教聲勢起來了,老會員越來越多,每日消耗也逐漸成為一個驚人的數字。這種情況下,如果張魯不向外拓展,尋求新的教眾繳納錢糧,那麼五斗米教便維持不下去了。這也正解釋了,張魯為什麼會派人冒險來朝廷此時的都城長安發展新的教眾。

  因為這就是傳/銷組織躲不開的魔咒。

  它永遠需要越來越多的新教眾,否則崩塌就在一瞬間。

  這種情況下,張魯肯定不會只蜷縮在漢中北部一角。五斗米教的性質決定了,它必然要不斷的向外擴展。在張魯來說,恐怕下一步用拉攏的手法吸引不到足夠多的新教眾,便要動用武力,攻城略地了。

  劉協居高臨下,對五斗米教看得清清楚楚,而旁邊身在局中的方泉卻深陷泥沼而不自知,正認真同伏德、曹昂解釋五斗米教是何等的善教,而那些被張魯改編後似是而非的道教理論又是多麼有力量。

  劉協聽了片刻,冷不丁問道:「方祭酒,朕與你義舍初見之時,你坐在榻上,腿上有傷。當初可是給人打斷的?」

  方泉談起教義來滔滔不絕的模樣被這一問給打得灰飛煙滅。他揪著絡腮鬍子,臉上露出一絲尷尬的神色來。他此前來長安途中被人砍傷了腿,對內對外,都宣稱是因為走漏了消息,給朝廷的人攔截砍傷的。但實情只有方泉與身邊幾個人知曉,乃是他在路上宣講教義,有一戶老頭聽入了迷,連夜套車送了十餘斗米來。方泉當然是照收不誤,然而誰知老頭的五個兒子第二天得知情況,兄弟兵趕來追上他暴揍一頓,給打斷了一條腿。方泉只能對教眾說這些人乃是對家勢力,消息也就這麼傳開來了。

  然而劉協要對一方勢力,一個人動手之前,豈有不先謀算清楚、在其身邊安插眼線的?內情自然瞞不過他。

  方泉又不傻,既然知道了劉協的真實身份,又聽他突然單拎出來這麼問,便知道這口黑鍋扣不到朝廷頭上了,只訕訕笑道:「有教眾對教義理解略有偏差……略有偏差……」

  五斗米教人士的衝突,打斷條腿又哪裡算是事兒呢?

  劉協搖頭而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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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3章

  在劉協與方泉閒談之時, 一旁伏地忍泣的淳于陽已經收拾好情緒,不引人注意得退到左側伏德之下,只默然聽著,從前神采飛揚的少年模樣已然不見了。雖然他被俘不過一日一夜, 身體並無顯著外傷, 但是這一挫帶給他的打擊與思考, 顯然還將在今後的歲月里更深得影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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