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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難聽的詞用在他身上,他媽聽到了以後跟奶奶打了一架,直接薅頭髮的那種,那是沈歲和第一次見曾雪儀像個潑婦一樣,但她堅定地站在他身前,一步都沒讓,沈歲和那天毫髮無傷,而他媽扭到了一條胳膊。
他爸那天匆匆吃過飯後就被爺爺喊著去地里割草了,所以沒看到。
等他割草回來,家裡已經鬧成了一鍋粥。
但他堅定的站在曾雪儀身前,那天的父母對沈歲和來說,都是巍峨大山,遮風擋雨。
後來,沈立就再沒帶他們回過沈家。
那一年,沈歲和四歲。
他清楚記得,是因為第一次他對自己產生了懷疑。
為什麼爺奶那麼不喜歡他?
他是不是不該生下來?
他是個喪門星嗎?
但沈立告訴他:你不是,你是爸媽的寶貝,是上天賜予我們最好的禮物。
他永遠記得父親,那個如山一般巍峨,如水一樣溫柔的男人。
爺奶第一次給他慶祝生日是他五歲的時候。
因為父親跟家裡關係鬧得太僵,所以爺奶親自登門,可他還是怕,躲在房間裡不出來,結果惹氣了奶奶,趁曾雪儀不注意的時候,他奶在他身上一直掐,而且捂著他的嘴,他爺還給關上了房門。
幹了一輩子農活的女人力道要比五歲的沈歲和大得多。
他根本不是對手。
所以他那天被掐了一大腿的青紫。
曾雪儀買菜回來後,他哭著告狀,爺奶最後是被曾雪儀拿掃把趕走的,可爺奶在家門口大鬧,尤其是奶奶,她坐在地上,一邊拍大腿一邊大哭:「我怎麼就養了這麼多不肖子啊,我們家是造了什麼孽娶的這種媳婦啊,竟然把公公婆婆趕出家門,虧我還拎了這麼多東西上門來看他們!簡直就是狗咬呂洞賓!」
很多人都對曾雪儀指指點點。
曾雪儀站在那兒,被眾人戳著脊梁骨的罵。
後來,還是他爸回來把爺奶送走的。
他爸很怕爺奶來攪亂他們平靜的生活。
在他七歲生日那天,他爸在外地跑運輸,按照正常的點是晚上十點回來,一家人正好能過個生日,但那天傍晚,他知道爺奶去了家裡,心急,車速自然快,在山路上出了車禍。
知道這個消息的曾雪儀把爺奶罵得狗血淋頭,最後還把刀刃指向了他。
在醫院的長廊里,曾雪儀罵他:
「你就是個掃把星!」
「好好的你為什麼要過生日?!」
「清明節生日,你爸忌日!你高興了嗎?!」
「為什麼你要在這一天出生?」
她甚至說——為什麼死的不是你們?
那天晚上,沈歲和在醫院的長廊里有了從未有過的感受。
所有的惡意、恐懼都向他襲來。
而他,避無可避。
他七歲以前的生日蛋糕是曾雪儀親手做的。
七歲以前,他每年都能收到一把父親親手做得弓箭。
沈立的手特別巧,他在去曾家當司機之前跟村裡的木匠學過幾年手藝,所以他用木頭做出來的東西都栩栩如生。
沈歲和的玩具幾乎都是沈立親手做的。
但七歲之後,他什麼都沒了。
他再也沒有正兒八經的過過生日。
因為他是清明節生的。
因為這是父親的忌日。
甚至因為,他是喪門星。
回憶如同潮水般湧來。
沈歲和躺在床上,百無賴聊的劃拉手機。
把微信頁面反反覆覆地看了幾分鐘,也沒看出什麼新鮮勁來,最後又關掉。
從三年前開始,他每年的生日都會收到一封長信。
寫在漂亮的紙上。
而在三年裡,他收到過00:27,00:28,00:29的微信祝福。
因為跟江攸寧結婚的那一年,是他26歲的尾端。
而在他29歲的尾端,他又變成了一個人。
在他生日那天,江攸寧都會刻意等零點。
哪怕她假裝睡著,但在零點都會醒,她會開始編輯消息,在她想要的時間點送達。
而沈歲和會假裝睡著,悄悄看她。
開車去<駿亞>的路上,沈歲和腦子裡雜亂繁複。
也不知道在想什麼。
反正他覺得自己像只孤魂野鬼。
甚至在回憶起曾雪儀那句話的時候,他也覺得:死得不如是他。
所有人的生活都不會是現在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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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裡一如既往。
沈歲和回家換了鞋,然後在七點整的時候跟曾雪儀一起去那個陰森的房間裡祭拜了沈立,兩人跪在沈立的牌位前,曾雪儀給他燒了很多紙,房間裡烏煙瘴氣的。
正好沈歲和最近有些不舒服,聞到這個味嗆得咳嗽了幾聲,被曾雪儀聽到後立刻皺起了眉,「你是故意的嗎?」
「什麼?」沈歲和問。
「給你爸燒紙你都忍不了。」曾雪儀厲聲道:「你還能做什麼?」
沈歲和抿唇,強忍著咳嗽,不想跟她起衝突。
他低下頭繼續跪著燒紙。
曾雪儀當初買的是很大一個瓷盆,專門用來給沈立燒紙的。
聽聞是她專程起了個大早去城郊的批發市場買的。
因為城裡買不到。
她對沈立的事,永遠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