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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的時候會做夢想起哥哥,他坐在火堆旁邊,火光落在他臉上,他面上有種超出年齡的猶豫,低聲呢喃:「這日子有個球意思。」

  他跟著其他學生一起叛逆,打架,抽菸,喝酒,打遊戲,老師會打電話告訴家長,每次父親就遠遠打電話回來,在電話里日爹罵娘,但也從不回來。

  村里越來越多的人去了大城市打工,越來越多的孩子同他一樣,他們聚集在一起打牌,有的時候會說起未來,大家都有一個認知。

  「就去打工嘛,沿海的廠子裡,一個月3000多咧。或者學門技術,刮瓷粉,鋪地磚,修水管,搞得好當個小包工頭,一個月也有上萬的,有什麼過不下去嘛?」

  朋友都這麼說,叔伯也這麼說,有時候,連老師也會說:「你們自己不想讀,那就算了,但規規矩矩的,至少把九年義務教育讀完,讀完了誰都不強求你們。」

  其實他也這麼想,可有的時候,看見前排好好學習的同學,看見他們爹媽認認真真來接送著他們回去,他也會思考,這些讀了書的,和他們的人生,到底有什麼不同?

  這個疑問,他在初三畢業的時候,終於問了他爸。

  當時他想出去打工,他爸不同意,他就問:「大家都出去打工,反正我也沒考上,我去又怎麼了?」

  他爸在電話里沉默了良久,突然說:「我給你買火車票,你來上海找我。」

  他愣了愣,其實那一瞬間,他心中有些小小的驕傲,他要去上海,去大地方看一遭。

  他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來到了這個從來只出現在電視裡的大城市。

  他父親在這裡當一個建築工人,住在臨時搭建的棚子裡,他來了,就和父親住在一起。

  他白天看著父親幹活,看他佝僂著身軀,扛著重物,他也會伸手幫個忙,中午休息時候,父親和他坐在工地上,吃著盒飯,父親指著遠處的高樓大廈告訴他:「你看,坐在那裡面的,都得是大學生。」

  秦南轉頭看他,父親被風霜吹打得黝黑結實的臉上,滿是嚮往:「你要當官,當老師,當醫生,當那些每個月國家發錢的人,都得是個大學生。你爸已經打工打了一輩子,知道打工苦,你屁都不知道,出來打什麼工?」

  「那是你沒出息。」

  「我日你媽……」

  年少的他責怪著父親,可他眼睛看著高樓,對外人軟弱的父親對他說著髒話,低頭吃的盒飯里,卻一塊肉都沒有。

  從上海回來,父親送著他上火車,叮囑他:「我給你交了兩萬在二中,你去上高中,要好好學,一定要考個大學,知道嗎?」

  他沒回話,抬頭看了一眼上海聳立的高樓,最後只說:「你管不著我。」

  然後他回來,再沒說去打工,之前一起玩鬧的夥伴,許多都去了廠里。

  他去鎮上讀書,開學第一天,他就看見好多轎車停在校門口,一個個學生從轎車上走下來,父母跟在後面,幫他們背著書包,叮囑著那些孩子在學校里好好學習、好好寫作業、周末練琴……

  這是對他極為陌生的世界。

  他進了學校,開學不久,他就知道,自己父親受騙了。

  這個學校,一年能考上大學的學生,也就二十多個,大多數都是上來混個日子,所有學生,最大的願望也就是能考個三本,或者專科也行。

  學生愛逃課,誰學習誰被笑話,談戀愛,打架,這裡和他以前在地方,似乎也並沒有多大的不同,如果說有變化,那大概是,他更深切的意識到,他如果想考個大學,如果想改變人生,有多麼困難。

  有人生來在羅馬,在城鎮裡有車有房。

  在他還點著煤油燈的時候,他們的父母就已經擁有了大哥大。

  在他覺得抽香菸很酷的時候,他們就已經知道雪茄是什麼味道。

  更讓人覺得恐懼的是,這樣的他們,卻並不是住在大城市那些高樓里的人。

  他有時候會想,那些大城市的孩子,到底過著怎樣的生活呢?

  但想想,他就會告訴自己,反正和他也沒關係。

  他開始也接受了其他人的話,如果有人問他未來的打算,他就抽著煙,打著牌:「畢了業,打工唄。」

  可隱約里,哥哥的話又會響起來,這樣的日子有個球意思?

  還不如……

  他不敢多想,每天裝作和其他人一樣,父親知道他又和以前一樣過日子,打著電話來罵他。

  為了聯繫,他爸給他買了一個小靈通,這樣一來,罵他的頻率也就高起來。

  可越罵他越覺得憤怒,時常和父親吵架,吵完了就去網吧,用他省吃儉用省下的錢打遊戲,打個昏天暗地。

  有次逃課打遊戲打了兩天,他父親又打電話來罵,說他再不回學校,他就回來找他。

  他覺得煩,就自己回去上下午的課。

  那天下著大雨,他沒帶傘,仿佛自罰報複式地往學校走,走到一半,他突然聽見一聲清脆的呼喚:「同學,你沒帶傘嗎?」

  他漠然回頭,就看見有個眉清目秀的小姑娘站在他身後,她拿了一把有些大的黑傘,傘尖有些地方斷了線,看上去破破爛爛。

  秦南漠然看著她,少女走上前,和他一起撐著傘:「你是我們學校學生吧?一起過去吧。」

  他想拒絕,可不知道為什麼,那一瞬,他選擇了接過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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