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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哭了出來。
先是眼淚大顆大顆自眼眶中跌落,繼而嚎啕出聲。
見藍霓裳第一滴淚落下, 江無眠便嚇了一跳, 道:「你不喜歡我穿的這一件白衣, 那我、那我……」他手忙腳亂要將原本的青色修士袍穿回去。
「不許穿!」藍霓裳哭著叫道,上前一步,摟著他勁瘦的腰, 將臉埋在他懷裡,悶頭大哭。
江無眠整個人都僵住了, 扣在衣襟上的手指不敢再動。
她抱得那樣緊, 就像是溺水的人抱著最後的一塊木板。
她哭得那樣痛,叫他的心也跟著一陣陣收緊。
江無眠想問究竟是哪裡出了錯,可是他聽著她的哭聲, 只覺嗓子發緊,口唇微張, 竟然吐不出半個音來。
他小心翼翼,指尖搭上女孩的肩頭,見她仍是一徑痛哭, 而後半個手掌舒展開,輕輕攏在她肩頭,順著她哭得發顫的脊背溫柔撫拍下去。
只希望如此能給她些許安慰,叫她停下那痛極的哭聲,也放過他抽痛的心。
藍霓裳上一世, 任憑墨孤煙怎麼折磨她,哪怕是在她面前殺死她的師父、她的師妹、她的親人,她都不曾掉過一滴眼淚。
她總覺得,哪怕掉一滴淚,都是輸了。
墨孤煙恨得要死,拎著天樞師父的頭顱給她看,說她真是狠毒,師父死了連一滴淚都沒有。
藍霓裳只是死死盯著墨孤煙,眼神怨毒。
墨孤煙忽然欺身上前,森冷道:「再這麼看我,我就挖掉你的眼睛。」
可是她仍是死死盯著他,不改怨毒。
仿佛眨一下睫毛都是她輸了。
墨孤煙果然被她激得發了狂,拔了她的髮簪,刺入了她的左眼。
眼睛被刺可真痛吶。
血順著她的左目汩汩而下,而她的右眼仍是死死盯著墨孤煙。
她想,她那時的模樣一定很可怖。
因為連魔尊墨孤煙都被她的模樣嚇到了,手中的簪子跌落下去,人也瘋癲了一般,又哭又笑,踉踉蹌蹌出了魔宮。
而她仍是端坐在原處,俄而伸舌舔了舔方才目中滴落的鮮血。
舔著自己的血,藍霓裳森然笑了。
不過片刻,她的左眼便已恢復如初。
墨孤煙早已知曉她那神奇的自愈體質,所以折磨她的時候從不手軟。
藍霓裳從不低頭。
墨孤煙能叫她流盡鮮血,卻永不能叫她落一滴淚。
然而此刻,藍霓裳埋頭在江無眠懷中。
嗅著鼻端男子清遠的氣息,藍霓裳感受著上一世肖想了一輩子的人,此刻正將她擁在懷中,溫柔安撫。
她再也承受不住。
上一世咬碎牙齒忍下來的淚,如大雨傾盆,都撒在江無眠懷中。
她哭得像個孩子,抽抽噎噎,幾乎倒不過氣來。
過了不知多久,她的哭聲終於低微下去。
藍霓裳神思恍惚,頓了頓,才感到自己整個人都埋在江無眠懷中,嚴絲合縫。他的雙臂不知何時合攏在她腰間,下巴抵在她發頂,是充滿保護欲的姿態。
她哭得倦了,此刻在他懷中,連羞澀都忘了,只覺得安全而又滿足,索性把腿上的力氣都卸了,整個人靠江無眠支撐著勉強立著。
江無眠開口,下巴抵著她發頂,帶來細微親密的震動感。
「霓裳,怎麼這樣哭?」他柔聲小心問道。
藍霓裳心想,無眠是以為只他重生了,才能這樣坦然對她好。若是給他知曉她也是重生的,那他們便不得不面對上一世那些沉重慘痛的記憶。他又該何等煎熬。
她貪戀這假裝輕鬆的甜蜜,因以哭啞的嗓子,低聲掩飾道:「我擔心瑤光師叔的傷……」
江無眠鬆了一大口氣。
他沒想到十七歲的藍霓裳這樣可愛,會因為擔心親長,而這樣大哭起來。
「瑤光道長無礙的。」江無眠退開半步,低頭認真凝視著女孩哭紅的眼睛,道:「你信我,我一定能救活你的師叔。」
支撐她的懷抱忽然遠離了,藍霓裳心不在焉應了一聲,有些不滿意,圈著他的腰不肯放開,跟上前半步,仍靠在他懷裡,揉著眼睛道:「哭得腳麻了……」
江無眠再次僵住了。
方才是被她突然痛哭攪得六神無主,江無眠關心則亂,只想著怎麼安撫她,因心無雜念,所以抱得自然,撫拍也自然。
此刻卻不同。
江無眠眼睜睜看她靠過來,只覺臉紅心跳,手腳都不知如何放了,最終只將右手虛虛懸在她肩頭,將落未落,定格在半空中,姿勢很是滑稽。
藍霓裳卻是真的有些倦了。
她驟然之間想起前世種種,又大哭了一場,將憋了一輩子的委屈都發泄盡了,整個人都鬆弛下來,低聲嘟囔道:「無眠,我好睏。」
江無眠磕磕絆絆道:「那我、那我先送你去休息。」
藍霓裳在他懷裡搖頭。
她不能睡,既然江無眠是重生的,她也是重生的,那麼墨孤煙呢?
她回憶著這一世與墨孤煙的相處,似乎他並不知曉上一世的事情,不過他自昨晚開始好像有些奇怪——變得乖巧了許多。
當她以為自己只是穿書,而墨孤煙是還沒變成大魔王的少年時,她決定將人留在身邊隨時勘察。
可是現在她恢復了上一世的記憶,發現原來她不只是穿書,而是穿書後已經活了一世,如今是重生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