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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戶綰霎那大腦一片空白,眼睜睜看著她在自己身前倒下才發現她身後的牆壁觸目殷紅。豆大的淚珠如雨紛落,身子卻同泥塑木雕般僵立著。

  「天公不長眼,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百里祖上無福蔭。」李堂道長扛起百里彌音,慢慢朝戶綰出來的方向走去,自顧絮絮叨叨道:「小百里年紀輕輕便遭此劫難,也算圓滿了她身為守冥祭司的使命,我若不是修道人,定要手刃百里南出這口惡氣。」

  直到李堂道長消失在通道盡頭,戶綰才回過神,忍著心口撕裂般的劇痛疾步奔向石室。來時路被他點上燭火,不再黑暗,百里彌音後背外翻的皮肉袒露在燭光下一覽無遺。

  「李堂道長,你救救她,她不能這樣,不可以就這樣,求求你救救她,一定要救她。」戶綰語無倫次央求道。

  李堂道長將百里彌音平放在石室內的棺槨之上,沉痛道:「人各有命,她命數如此啊。」

  「你胡說,她還沒死,她哪能這麼容易死,修羅果都沒能要了她的命。」戶綰握住她,顫抖著手指搭在她腕上,須臾哭笑摻雜道:「還有脈搏,她還有脈搏啊!對,我怎忘了術業有專攻,我才是大夫,我......我可以救她,我救她。」

  「戶丫頭,小百里今日是死是活註定都要長眠於此,救與不救毫無意義,箇中緣由一言難盡,日後再與你說罷。」

  「憑什麼!」戶綰忽然拔高聲調悲憤道。

  「就憑她百里姓,就憑她全陰命。」

  「百里南也姓百里,也是全陰命格,為何死在這裡的不能是他?憑什麼!」戶綰厲聲質問。

  「什麼?戶丫頭,你剛說什麼?」李堂道長正色問道:「你說百里南也是全陰命格,此言當真?」

  戶綰木然點點頭。

  「有救了有救了,快快快,戶丫頭,你現在就是大羅金仙下凡,可千萬別讓她死咯。」李堂道長殷切看著戶綰,竟面浮喜色。

  戶綰此刻心思都在百里彌音身上,顧不上探究其他。「這地方離盤草堂可遠?眼下只能先包紮止血,我們要儘快把她帶出去醫治。」

  「不遠不遠,我在石階上等你,一處理好傷口我們立馬出去。」李堂道長諳知包紮難免要褪去衣裳,當下不作耽擱自覺迴避。

  晨光熹微,戶綰寸步不離守在榻前,臉色同榻上昏迷未醒的百里彌音一樣憔悴不堪。每次為她換藥,瞧見那道縱深的創口,戶綰仍覺後怕。在血蜘蛛的巢穴里與她近在咫尺,竟全然不曾發覺她為了救自己受了重傷,難以想像當時的她何其隱忍才能看起來若無其事般沉著與血蜘蛛周旋。回想起李堂道長的反常之態,必是看見百里彌音負了傷,卻唯獨自己沒有留意到,戶綰既愧疚又自責。百里彌音這副令人驚艷的皮囊承載著戶綰曾經的安適美好與錐心刺骨的疼痛,而今氣息奄奄若星芒虛輝,落在眼裡,徒增酸楚惆悵。

  那夜自靶場出來,月明星稀樹影婆娑倒是好景致,誰能料想靶場之下竟別有洞天,且險象環生。朝暮間的可怕經歷像半生漫長,全身而退後卻不覺重生喜望。

  清思雕梁畫柱,疏影映空屋,燭爍如浮霧,慟泣而喑啞,故人不復,相思入骨。心高氣傲的百里彌音素來惜字如金,不善言表,縱使那三年花田風月,她亦不曾直截了當對戶綰表明心跡。劫後餘生,再次展開硯台下的紙,戶綰不再懷疑那些潦草字跡傳達出的深切情意。

  「祭司還沒醒嗎?」衛封端著熱騰騰的湯藥進來,見戶綰日夜不寐守著,嘆道:「她已無大礙,以她的體質只需好生調養一些時日當可痊癒。眼下百里南不知藏匿何處虎視眈眈,我們一刻都不能鬆懈,你可別病倒了才是。」

  戶綰自衛封手裡接過湯藥,想起百里南在石室里對她說的話,疲憊道:「百里南暫時不足為患,沒有達到目的之前,他斷不會傷我們性命。」

  「哦?也是,我怎沒想到。」衛封抱著手蹙眉道:「他若要置祭司於死地,破壞一個金蛭蠱皿便可以達到目的,又何必多此一舉將你擄劫以要挾她呢,必是有其他圖謀。」

  「何為金蛭蠱皿?」戶綰疑惑道:「依師兄所言,金蛭蠱乃百里南所為?」

  「正是,百里彌音親口對李堂道長說的,我途經檐下無意聽到,說來話長,我不贅敘。」衛封挨著戶綰坐下,將當日百里彌音與李堂道長的對話娓娓道出。

  戶綰聽罷正沉思默想之際,李堂道長的身影忽而自眼角閃過,尚不及提醒衛封噤聲,他已嗷嗷慘叫起來。只見李堂道長緊揪著衛封的耳朵將他提了起來,訓斥道:「好你個臭小子,偷聽我們說話就算了,還敢到我房裡偷看書信,昌老道平日都餵你吃什麼了,熊心豹子膽嗎?瞧你這膽肥的,我今日就替他好好教教你什麼叫光明磊落。」

  「哎唷哎唷......你輕點啊,疼疼疼!」衛封側著頭回敬道:「正人先正己,你方才不也在偷聽我們說話嘛。再說祭司的信就攤開在你案上,你敢說你沒偷看?信上寫的全是殮文,我可是一個字都看不懂啊,形同沒看,你能不能看懂就不好說了。」

  顯然被他言中,李堂道長放開他,撇著嘴瞟了他好幾眼,啞口無言。

  「李堂道長當日在靶場下明知祭司負了重傷卻想放任不管,只道救她毫無意義。當我說百里南同為全陰命格時,你卻忽然轉變了態度,當時一言難盡的箇中緣由當訴予我知了罷。」戶綰面色蒼白更襯出她素雅嫻靜的氣質,語氣雖柔和卻充滿咄咄逼人的況味。「我曾帶著滿心忐忑如履薄冰,可不想到頭來死得不明不白,望李堂道長體恤,將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通盤托出以緩我深陷囫圇之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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