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3章 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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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崇義快步衝出茶樓,騎馬絕塵而去,方才他想到魏家這些年的坎坷,還覺得魏從智也是不易。

  結果這二傻子總是在關鍵時刻,一再讓他驚詫。

  睡著也就罷了,竟然還會被魘著。

  該不會把自己昏睡當成被店家下了蒙汗藥吧?否則怎麼會大喊大叫「黑店」,真是蠢得可以。

  見到魏從智之後,誰還好意思人前比蠢?

  顧崇義看看身上的衣衫,從順天府衙到荷花胡同,袍子略顯得有些凌亂,本想回府換件衣服再去譚家,思量片刻還是徑直去找譚定方,這樣一來他看起來就更為急切。

  顧崇義在譚家門口下馬,正好看到譚定方從家中走出來。

  「譚尚書。」顧崇義喊一聲,急切之下腳下一個踉蹌。

  譚定方見狀,下意識快走幾步就要去扶顧崇義,還好顧崇義自己穩住了身形。

  顧崇義臉上滿是焦急:「譚尚書,你這是要去哪裡?你侄兒的事聽說沒有?我族弟與譚三爺一起開了米糧店,尚書大人可知曉?」

  譚定方看起來目光依舊清澈,只是眼睛深處藏著一抹疲憊之色,遲疑片刻就吩咐管事:「將書房收拾出來,我與懷遠侯過去坐坐。」

  顧崇義跟著譚定方向院子裡走去,路過站在旁邊的小廝,看到小廝手中拿著一個籃子,籃子掀開一角,裡面放著的是香燭和糕點。

  顧崇義目光一斂,他若是不來,譚尚書準備去祭拜誰?

  兩人在書房中坐下,顧崇義瞧見書桌旁的矮案上擺著不少公文,牆上還掛著北疆的輿圖。

  管事帶著小廝將輿圖收在旁邊的箱籠里,那箱籠已經放滿。

  譚定方發現顧崇義在看輿圖,於是道:「那箱籠中是前朝和大周時各地的輿圖,正好今年新勘校的圖剛剛畫出來,你若是想看就拿來瞧瞧,比起太祖時,我們北疆疆土一直步步南撤,現在已離萬全都司和開平衛不遠了,東邊也是,密雲後衛以東常常有戰事,百姓不敢在大寧附近耕種。

  今年秋收,遼東糧食甚少,除了衛所的軍屯收穫一些之外,許多土地都荒蕪了,還要調不少軍資前去。」

  譚定方說著走過去彎腰從箱籠里將一小塊輿圖展開:「你來看看,這是遼東的耕地圖。」

  若是平日,顧崇義大約不會去看輿圖,眼下想要弄清楚譚定方的為人,必須要在意一些細節,於是走過去向輿圖上看了一眼。

  那輿圖雖然是新制的,但裡面已經夾了紙箋,紙箋上是譚定方做的附註,上面寫清楚軍屯的情形。

  譚定方盡心竭力掌管兵部,這話並不是誰為了討好這位兵部尚書方才這樣說,從這些細節上可看出些端倪。

  顧崇義一把拉住譚定方:「尚書大人,你還有精神擔憂這些,你侄兒殺人深陷大牢,我祖弟也被抓進順天府衙了,這可怎麼辦?大人心中就沒有個思量?你那侄兒到底與袁知行那些人有沒有來往?走,你跟我一起去大牢里問個清楚。」

  譚定方冷不防被拽了個趔趄,好不容易才穩住身形:「顧侯。」

  譚定方放下輿圖反手拉住顧崇義的手腕:「你先別急,這件事恐怕不是衝著庚哥兒來的,而是因為我。」

  顧崇義一怔隨即皺起眉頭:「譚尚書是什麼意思?難道知曉內情?」

  譚定方搖搖頭:「雖不知曉全部,卻也猜到幾分,說到底庚哥兒都是為了我著想,才會一步步走入別人圈套之中,庚哥兒是我看著長大的,他什麼心性我十分了解,他若是動輒敢殺人放火,我也不會如此費心思地教他。」

  說完這話,譚定方看向顧崇義:「至於你族中弟弟,可能也是被我們譚家牽連,那些人想要陷害我們,顧家正好與庚哥一起買賣米糧,於是一起被謀算了。」

  顧崇義一臉茫然:「那些人算計你什麼?想要將袁知行做的事都推在你身上?」

  「不止,」譚定方道,「我懷疑還有趙老將軍的案子,也一併要推給我,趙老將軍在北疆的敗仗本就有蹊蹺,總要有人來為此擔責,而我當年參與此戰並且還立下軍功,皇上有有意讓我接任都察院右都御史,早晚我都會在都察院掛職,袁知行聽命於我也是順理成章的事。」

  顧崇義看著譚定方半晌沒有說話。

  譚定方微微一笑:「經我這樣說出來,你是否也覺得這些案子與我有關?所以朝中官員也會這樣思量。」

  顧崇義思量片刻道:「不能光憑几句話就猜疑到你身上,總要有真憑實據。」

  「袁知行被抓了,一直都沒能審出口供,」譚定方道,「只要袁知行供述出我,這就有了人證。」

  顧崇義道:「不能就此認定袁知行是被你指使。」

  譚定方仔仔細細地將輿圖收起來放在箱籠中:「那你為何不願意再掌兵權?我推舉你幾次,都被你推辭了,你怕什麼?不也是不願意卷進這些爭鬥之中?貴妃娘娘、懷王、肅王,儲君之爭,將來皇位之爭,你不願意摻和進去,就有人暗地裡下手拉扯,當年的魏尚書還不就是如此?」

  譚定方直起腰:「再加上我……我還有一段往事,正好能被他們利用,我也是百口莫辯。」

  顧崇義道:「什麼往事?」

  譚定方轉頭看向顧崇義,眼眸中仿佛有一小簇火苗在燒,他想說些什麼,最終還是不知從何講起:「我的軍功都要歸功於一個人,可她卻因為我死了,我一直不想提及,可那些人現在卻知曉了。」

  顧崇義納悶:「你說的那個人是誰?」

  譚定方沉默許久,終於走到裡間,片刻之後拿出一幅畫,他小心翼翼地將畫卷掛在架子上緩緩展開。

  一個女子的畫像出現在顧崇義面前,那女子坐在椅子上,面容清麗,嘴角含著一抹微笑。

  「這是當年欽天監官正的長女,白家大小姐,」譚定方看著畫卷的眼睛中有留戀,還有化不開的悲傷,「如果當年她沒有死,我已經迎娶她做了我的妻室。」

  譚定方似是想起了從前的事,呼吸不由地一滯,半晌才道:「我有一腔熱血想要為國征戰,建功立業之後風風光光將她娶進門,臨去北疆的時候,我找到白官正表明心意,得勝歸來時定會請長輩上門,到時候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死守關卡身受重傷,也是抱著這個心思才掙扎著活下來,卻沒想到歡歡喜喜歸京,最終迎來的卻是她自盡的結果。

  現在想想,也許我就是她的催命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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