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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恬心中一凜。便聽一聲痛叫,「世安,求你別說了。」是聖皇的聲音。

  裴秀一個踉蹌,唐恬急忙拉住。裴秀晃了晃,一手撐在殿門隔扇上,「臣,裴秀求見。」

  二人等了一會兒,腳步聲起,聖皇出來開了門,她面頰微紅,雙目粉光融融,應是剛剛哭過——腰腹隆起,孕相已顯。

  裴秀沉默著施一個禮。

  聖皇道,「陪王君說說——」一語未畢已經哽住,掩面避開。

  唐恬扶著裴秀進去。

  裴寂平平躺著,聞聲側身,整個身子卻無分毫移動——只有脖頸以上有行動之力。

  裴秀入內,鎮重跪下,「王君。」

  唐恬挨著他跪下。

  裴寂微笑,「唐恬,我見你陪著阿秀,心中著實高興。」他嘆一口氣,「阿秀,苦盡甘來啦。」

  裴秀磕頭,「若無王君活命之恩,世上早無裴秀此人,王君但有吩咐,盡可告訴裴秀。」

  「我這樣子,還能有什麼吩咐?」裴寂輕聲道,「我動不得,唐恬,扶阿秀起來,他的腿,跪不得。」

  唐恬應一聲「是」,拉著裴秀起來,扶他在榻邊圈兒椅上坐下,仍舊將荷包里的暖手繡球塞在他手中。

  裴寂含笑看她,向裴秀道,「你這裡我沒有什麼不放心的啦,只是——」他說著話,微微咳兩聲,「尚有三件事,天下之大,我也只能託付你,阿秀,你要答應我。」

  裴秀鎮重道,「只要裴秀一息尚存,萬死不辭。」

  「好。」裴寂喘一口氣,「這第一件,我死之後,將我一火焚之,尋一棵向陽花樹,撒在樹下。」

  裴秀眉峰一動,卻無一字多言,鎮重應一聲,「是。」

  「勸阻陛下,萬不可厚葬於我。」裴寂道,「我一生拘御城囚牢中,死後不想再與皇家有任何瓜葛。」

  「是。」

  「第二件,我已求了陛下,勿再推恩中京裴氏,可若陛下執意不聽,」裴寂道,「阿秀,只有你能替我約束裴氏族人——月圓則虧水滿則盈的道理你比我懂。」

  「是。」

  裴寂說了許多話,應是非常累了,喘一口氣道,「最後一件,替我——」他睜大了眼,極低聲道,「照顧娉婷……和孩子。」

  裴秀還不及說話,殿中一聲細微的哽咽,唐恬回頭,便見聖皇立在殿門邊上,以拳掩唇,齒列咬在指節之上,強忍著不哭出聲。

  裴寂望著她,「娉婷。」

  聖皇疾步上前,向裴秀道,「你們出去。」

  裴秀扶著唐恬站起來,「王君所託,裴秀都聽到了。裴秀以宗族之名立誓,有裴秀在一日,王君所託之三事,必無半點閃失。」

  裴寂含笑,沖他眨了眨眼。

  唐恬扶著裴秀出去,合上殿門。裴秀尋一處座椅坐下,雙手扶膝,一動不動。

  「哥哥?」

  「留在這裡,」裴秀雙目輕闔,「送王君一程。」

  第76章 守靈你放過我。

  唐恬立在裴秀身後, 無聲相陪。二人從日暮等到天黑,裴秀一直那樣——雙手扶膝,雙目微闔, 腰背挺直, 安坐如山。

  唐恬勸過兩次, 裴秀只是聽著,一言不發, 一聲不吭。唐恬無甚法子, 只能把火盆挪近些,叫他煨著取暖。

  殿外夜色漸沉, 北風止息,碎雪漸漸變作鵝毛大雪,飄飄灑灑, 揚揚落下。唐恬碰了碰他扶在膝上的手, 「哥哥,回家吧?王君說不定明日便好——」

  一語未畢,殿中一聲悽厲的嚎叫,剛一出口叫了半聲, 又生生消失, 仿佛被什麼強硬剪斷也似——唐恬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聖皇的聲音。

  那麼絕望,那麼可怖,仿佛一匹失怙的狼。

  裴秀手扶桌案, 慢慢站起來。

  未知多久, 內殿門洞開, 聖皇手扶門框,平靜道,「王君薨逝, 傳旨——內外御城,舉朝上下,中京百姓,為王君服喪一月。」轉向裴秀道,「喪儀你親自主持,滿朝文武,在京諸王,即刻入內御城,為王君舉哀七日。」

  裴秀慢慢跪下,「臣,遵旨。」

  唐恬挨著他跪下。清平殿侍人守衛自里向外齊齊跪下,一時間哭聲震天。

  聖皇說完,誰也不理,遊魂一般仍舊往裴寂走去。殿門掩上的剎那,唐恬看見裴寂的身子,安詳平躺榻上。殿中隱約一點蘭花香味——是裴秀命她送去的翡翠蘭。

  內監一溜小跑進來,給裴秀一條白麻腰帶,「喪服正在連夜趕製,中台先繫著這個。」

  裴秀接過,慢慢束在腰上,向外道,「命內務府即刻布置靈堂。傳在京諸王諸相,文武百官,即刻入內御城。」

  此後一二日,裴秀極其忙碌。內務府將春和殿闢作中台臨時衙所,內里燈火通明,不分晝夜,諸王諸相連同文武百官無一時止息。唐恬插不上手,便連同裴秀說句話的工夫也無。每日只能偷空看他一眼,多數時日百無聊賴,在內御城閒逛。

  這一日唐恬自外回來,迎面看見一人過來,忙躬身行禮,「傅相。」

  傅政道,「內御城已經沒什麼事了,諸王諸相文武百官守在靈堂,按時舉哀,只等七日後發喪,你勸勸中台——瑣事交予內務府,好生安養。」

  唐恬應一聲,「是。」從靈堂處走過,此時舉哀剛過,堂內滿目縞素,白汪汪一片。唐恬走到後堂停靈處,裴秀果然在這裡,跪在靈前,一張一張往火盆內投紙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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