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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每一個字都鏗鏘有力,連夏洛洛都聽得怔了。
章苘垂著眼皮見怪不怪地站在旁邊,陳奕然揣兜立在一側,看著這位自己曾經上學時的教導主任,眼中閃過什麼,最終還是微微勾起唇,輕鬆地看向窗外陽光。
夏洛洛的媽媽一直站在女兒身邊,攬著她的肩膀,一言不發。
哪怕是在聽到那句被彭校長及時叫停但完全想得出來是什麼的侮辱時,她也連眼睛都沒眨一下,只是堅強又溫柔地用行動告訴夏洛洛:媽媽相信你。
校長話畢,那一直喋喋不休的女人臉色變得難看,想繼續撒潑,但卻被沉默許久的兒子拉了一把。
瘦削到眼底青黑的男生抬頭看向彭建華:「你們在等什麼?」
陳奕然微微頷首,主動回答:「賽事組委會的監察人員。我們有一份證據,等到他們來的時候,想當著大家所有人的面看一看。」
母子倆的臉色一瞬間變得無比難看。
證據,什麼證據。
那畫不是夏洛洛在家裡完成的嗎。她只在畫室里起過一個草稿,被男生拍了下來,後來她拿給陳奕然看,他又去偷偷拍了一張,回家立刻復刻了一份。
當時其實沒有想太多,因為他經常做這種事。
最開始只是為了「積累素材」。
但在新聞里看到夏洛洛得獎的時候,男生和疲憊歸家的母親商議了一夜,最終還是在第二天早上,顫著雙手聯繫了本地記者。
一張水彩畫,幾個月,半年,也許還能看出完成時間的早晚。
但他與夏洛洛的畫完成時間相隔僅僅不到一天,就算拿到實驗室里檢查男生也不會擔心。
校長室的大門被敲響了。
章苘走到門邊拉開了門把,在神情無奈的幾位監察委員身後,無言地看到了走廊上坐著的,氣勢浩浩蕩蕩的,她的學生們。
所有人都看見了。
彭建華在心中嘆了口氣,也像長長地鬆了一口氣。
男人和幾位委員禮貌握過手,回頭看向章苘:「門不用關了。」
大家都聽著吧。
在男生和他媽媽如出一轍的鐵青臉色下,夏洛洛的媽媽從手中握了一路的文件袋裡取出一張年頭已久、幾乎已經泛黃的稚嫩畫紙。
「這是她爸爸還在的時候,他們父女兩個一起畫過的草稿。」
清晨,父與女,花。很簡單的畫面,和夏洛洛與男生的構圖一模一樣。
那自進門開始便咄咄逼人的女人一下子失去力氣坐在了地上。
但沒有人再關注她了。
委員們按照固定流程對兩幅原畫、夏洛洛媽媽拿來的畫一起拍照留檔,公事公辦道:「我們會拿回去重新做鑑定的,之前劉女士就給我們講過這幅畫的背景,也介紹了臨城的知情者給我們。調查一直在同步進行,本周內結果就會見報,感謝各位的配合。」
劉女士——夏洛洛的媽媽走到老師和委員們的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
夏洛洛看著她,根本不知道媽媽原來背著自己做了這麼多事。
甚至她都不知道,一直以來並不支持她的媽媽原來一直藏著這幅畫。
明明撐了那麼久都沒有哭,但現在真相大白塵埃落定,夏洛洛卻忽然哭得潰不成堤了。
「夏洛洛!不要哭!」
門外有女生喊了一聲,大家都跟著亂七八糟地喊了起來:「夏洛洛,別哭!」
幾個老師都笑著搖頭,委員中資歷最老的那位走到她的面前,沉默地拍了拍女生的肩膀,在確認了無聲傳遞過力量之後,便轉身招呼著同事一起離開。
信雅中學今年的校慶,應該會辦得很好很好了。
大人們在學生們起身讓出的窄小通道里穿行,無奈地想。
辦公室里還有兩個很久沒人搭理的身影。
男生的故事到「只為了支持他的美術夢想」這一句都全部是真的,世上的每個人誰不是在苦苦掙扎,但他千不該,萬萬不該,說著「偷了我人生」的謊言,去偷別人的人生。
「你說錯了。」
夏洛洛在走出大門之前回頭看他,目光寧靜,最後說了一句。
「我的畫裡沒有你說的痛苦和絕望,只有坦然,與簡單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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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二三班一戰成名。
一個敢全班堵在校長辦公室門口「逼宮」的班級,從老師到學生,確實都很有種。
而且他們還不知怎麼把理科班第二名的那個女生都拐來了。
「去年招進來了一撥不得了的女孩子啊。」
所有人離開後,彭建華和留在辦公室的陳奕然說。
也有男孩子,不過光芒竟然也都被那群女生蓋住了。有確實比不上她們勇敢的,也有刻意斂華將舞台送給她們的。
「季玩暄,」彭建華提起一個名字,「你知道的吧,我記得你們是大學前後輩。」
陳奕然「嗯」了一聲,沒忍住彎了彎唇角:「在事務所的時候也是。」
彭建華有些意外,回憶起那人眨巴著眼睛裝傻的模樣,也沒忍住笑著搖了搖頭。
「他上學的時候也遇到過這麼一次,不過陣仗沒這麼大,是考試的時候被陷害抄襲。那次是孔老師,你以前的語文老師幫他澄清的。」
這件事他從來沒聽說過,陳奕然若有所思地聽著校長追憶往事,明明知道不該想了,但還是情不自禁想聽得更多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