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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男孩的家應該就在附近,遠遠傳來他媽媽中氣十足的「點點」呼喚。

  於點有些意外地轉過頭,看著那身著被汗浸濕的小背心飛快跑開的小隻背影,新奇道:「我從來沒有被這樣叫過。」

  丁鳶和於祁雲一個比一個語氣溫吞,叢嘉溫柔,脾氣最暴躁的爺爺叫起「點點」也多半含著寵溺,於點從來沒聽過這樣仿佛從丹田升起的「點——點!」。

  真好玩。

  郁子升捏了捏他的耳垂,自然道:「我媽倒是經常這麼叫我。」

  於點有些驚訝:「真的嗎?我覺得阿姨可溫柔了。」

  郁子升扯了扯嘴角,在心裡對戲子他媽本人豎了個大拇指。

  「我小時候不愛下樓玩,她非把我趕下去和小孩一起踢皮球。飯點的時候當媽的都在窗邊喊自己小孩的名字,她那時候還有點文靜包袱,但耐不住好奇得很,也跟著喊我大名,蚊子哼哼似的,鬼都聽不到。」

  但佟綺煙就是個計劃通。

  那天傍晚,五歲的郁子升經歷了人生中再也不想經歷第二遍的事情——他媽翻出一個大喇叭,在小區里抑揚頓挫喊了三遍:「郁子升,你媽喊你回家吃飯!」

  於點笑得險些岔氣,捂著肚皮在長椅上坐了下來:「阿姨太可愛了吧。」

  郁子升挑了挑眉坐到他旁邊:「湊活吧。晚上我爸下班回來被鄰居們拉著說了一路,最後回到家,非常無奈地勸他老婆還是把喇叭收起來比較好。」

  雖然免不了為失去這麼一個不費嗓子又高效的工具感到遺憾,但從那天起,佟綺煙也算徹底放飛了自我,每天都和阿姨姐妹們一起在飯點從窗戶探出腦袋,高喊兒子的名字讓他趕緊滾回家吃飯。

  後來搬去雲城,周圍鄰居都說話慢聲慢調的,雖然粵語說快了也像吵架,但佟綺煙為了不和人群脫節,最後還是放棄了這項她鍾情的飯前運動。

  於點眨眨眼道:「雲城是什麼樣的,子升哥?我奶奶和家裡的阿姨都是從那裡來的,但她們都很久沒有回去過了。」

  於點去過很多地方,但卻也機緣巧合地從來沒去到過那座沿海城市。

  他一直很好奇,是怎麼樣的水土,才可以養出叢嘉和曼曼姐兩個好似完全不同但又在哪裡非常契合的靈魂。

  郁子升不以為意:「就那樣吧,一年無四季,基本只有夏冬,但天氣變冷之前會經歷無數次入冬失敗。潮熱,講粵語,老城很老,新城很新,江邊的岸線和燕城有些像。」

  於點更好奇了:「那你會講粵語嗎?我會一點點。」

  郁子升側頭看他,眼底划過笑意:「不會講,能聽懂,你說說你會的,我聽聽標不標準。」

  怎麼還帶現場考試的呀。

  於點清了清嗓子,非常熟練地念了句順口溜:「各個國家有各個國家自己嘅國歌。」

  像只咯咯噠的小雞崽。

  郁子升笑出聲來,側過臉,於點雖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看得見的肩膀卻一直在抖。

  小朋友不爽地把剩下的冰淇淋打掃乾淨,刮到只剩一個底的時候才聽到郁子升含著笑意肯定:「很標準。」

  廢話,這可是曼曼姐教他的。

  於點對郁子升在南方念小學的經歷很感興趣,但又怕他嫌自己問題多,沒吭聲,不過身邊坐著的人卻好像會讀心術,主動開口。

  「那邊的同學和老師講話腔調和北方人大不同,小學六年加半年初一,我一直都被所有人叫做『子升』。」

  還有綺煙和阿昆。

  ——真嚇人。剛到雲城的郁家全家想。

  但日子過久倒也習慣了,再次回到燕城,被人連名帶姓地呼喚,他們還適應了好一陣,總感覺自己是不是把人惹生氣了。

  於點把冰淇淋盒丟到垃圾桶,跑回來問他:「那你在雲城交到好朋友了嗎?有沒有早戀過啊?」

  第二個問題純粹八卦多餘,就他少男心砰砰才耐不住要問。

  郁子升拍了下他的腦門:「我沒早戀過,你也甭想。」

  好吧好吧。

  於點笑著揉了揉被他拍過的地方,繼續糾纏:「那好朋友呢?有沒有還在聯繫的好朋友?」

  何旦說過郁子升初中的時候很受男生追捧女生歡迎,但好像從來沒提過,他有沒有什麼好朋友。

  但小學應該還是有的吧,聽說郁子升轉學以後,以前的同學還把他曾經的同學錄寄到了他們學校呢。

  「有一個吧,」郁子升說,「後來得腦癌,不在了。」

  「……」於點眨眨眼,轉頭看向他:「對不起,我不是……」

  郁子升勾起唇角,又捏了下他的臉蛋:「天天說對不起,這麼有禮貌。」

  於點手足無措地搖了搖頭,郁子升沒再繼續逗他,鬆開手,語氣很平和,仿佛已經釋然很久。

  「本來只是看不清東西。他給我打電話的時候還說,等到期中考試完就去配一副新眼鏡。後來,他在考場上暈倒了。」

  住院就診斷出腦癌晚期,腫瘤壓迫視神經,惡化的速度連飛機都追不上。

  男生被連夜送到首都醫院,都沒撐到專家會診,人就沒了。

  沒成年的小孩子入不了墓地,他被一把火燒了之後,被家長哭著灑到了和燕城汶江很像又不一樣的那條江里。

  挺不環保的,但在那人自己寫的同學錄里,「希望離世的方式」就是隨風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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