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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筆跡娟秀的信紙和乾花一起夾在詩集的書頁里,裴多菲的諷刺詩古怪又幽默,讓人想起那個女生氣色不佳但很開朗的笑臉。

  於點趴在探視窗外,目不轉睛地盯著保溫箱裡的小寶寶。

  先心病在新生兒中出現的概率是0.4%到1%,而80%的早產兒都會出現黃疸。

  幸運又不幸的是,這個小女孩屬於那平凡的80%。

  保溫箱的外面掛著一個粉色邊框的姓名牌,上面手寫著「妙懿」兩個字。

  於琛上中學時練過行書,到現在也沒有生疏。

  於點盯著那兩個字發呆,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他回過頭,發現於琛一言不發地站到了自己身邊,也在注視著探視窗那邊的小寶寶出神。

  左棻在三天前不在了。

  和她說的不一樣,這位偉大的母親在寶寶出生後緊跟著開始了第二場以心臟為主場的手術,她失去力氣,仿佛連麻醉也不需要,最後在手術台上離開的時候,應該是非常痛苦的。

  對呀。

  除了睡夢中的安樂死,死亡怎麼會是不痛的呢?

  就連死在夢中,長眠後仍然有家人在他身後痛不欲生。

  於點在那天晚上夢見左棻,問了她這個問題。

  女生是第一次肚皮平坦地來見他,身姿輕盈,似乎是來告別的。

  很痛,但可以忍受。

  她笑了笑。

  因為看見我的未婚夫來接我啦。

  於點是個不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對怪力亂神的事寧信其有。

  他沒有告訴別人自己的夢,只是有一點好奇,當左棻去到於琛的夢裡時,會和他說些什麼呢?

  不要皺眉頭。不要太想我。不要把寶寶當做你的責任。不要不開心。

  他的哥哥,不到一年內失去了兩個最好的朋友啊。

  於點低下頭,又有點想哭了。

  「小姑娘嗎。」於琛冷淡道。

  於點抬頭看他,眼眶滾著淚珠。

  於琛仍然沒有回頭。

  「要哭的話離我遠一點。」

  棻棻姐姐,他真的好兇。

  被姐姐請求多陪陪他的於點撇了撇嘴,固執又膽怯地小聲囁嚅:「我不要。」

  是不要哭,還是不要離他遠一點呢。

  於琛側過頭看了看小孩低落的發旋,沒有說話。

  他很早就知道於點來醫院的事。

  第一次看到男孩從左棻的病房走出來,他覺得荒謬,想要追上去向跟蹤自己的人問個清楚,但左棻卻走到門邊對他扮了個鬼臉。

  「你弟弟比你可愛好多。」

  從小到大,人人都這麼說。雖然沒有人直白地說出口,但大家都這麼認為。

  於琛的眼神冷了下來,但左棻卻噗嗤一笑,捏住了他僵硬的臉。

  「你也覺得他可愛吧,一直忍著不摸頭是不是很辛苦?沒關係,我今天幫你摸了好多下。」

  從十幾歲的時候開始,她就喜歡用這種表情嬉笑著胡言亂語。

  於琛起初覺得她愚蠢無聊,後來開始接她的話,然後一起在課堂上畫賓果格子,一起逃課。

  車后座上第一次帶人,遇到上坡他蹬不動又不願意承認,左棻從車上跳下來,自己差點摔跤還要笑他死要面子活受罪。

  高中時,教導主任把每一對並肩而行的男女都蓋章早戀,他們被請家長,但一個的媽媽嫁了人在國外度著度不完的蜜月,一個沒有媽媽。

  真慘。

  女生在老師面前淒悽慘慘,轉過頭就對自己的好朋友憋笑憋得臉色發青,讓人險些以為她要心臟病發。

  他們讀了同一所大學的同一個專業,不是巧合,是於琛按著左棻的頭讓她填的志願。

  從多年前他撿起女生的小紙條後沒有直接丟掉,而是選擇展開的那一刻開始,他就決定了這一生要照顧好她。

  一輩子啊,聽起來真夠久的,也真是沒想到,開學沒多久,她就在來找於琛的時候和他的室友搭上眼了。

  「阿琛,你介意嗎?」

  那個五官清秀的男生撓著頭無措地看向自己。

  「如果你介意的話,我以後就不和她說話了。」

  沿海的水汽養出了這人太過柔善的性子,於琛不是沒有想過這種畫面,但在他的想像中,那個人應該更加強硬,語氣和眼神比他更凶。

  ——「以後離棻棻遠點,我來照顧她。」

  應該是這樣才對。

  不是像剛才那樣,女生被淪為一個可以與兄弟並列的選擇。

  ——阿琛,你宿舍那個人,有聯繫方式嗎?我覺得他的眼睛很好看誒。

  「阿琛?」男生困惑地看著他。

  於琛回過神來,冷淡地轉過頭去。

  「不介意。以後這種話不要說了。」

  起初是三人行一起吃燒烤,後來於琛開始自己去圖書館和食堂,逐漸退出了他們的二人世界。

  年少的誓言太過中二,他沒有多餘的立場去照顧左棻一生一世。

  當女生選擇留在南方沿海的城市,他便點點頭,提著行李一個人回到了他們長大的地方。

  真希望一輩子再也見不到她,那樣大約就可以證明她過得很好。

  但不可否認的是,於琛確實曾在心裡一遍一遍地卑劣想像過,也許左棻終有一天會回到燕城找他。

  被拋棄,被出軌,什麼理由都好,然後接下來的一生,於琛就可以信守自己曾經悄悄許下的諾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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