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欠抽的於點一口氣跑到門診大樓外面才鬆了口氣。
他膽子小,也沒城府,心裡想的什麼有八成能直接掛到臉上。
這一節體育課的時長已經用盡了於點十五年的偽裝功夫,多一秒他也撐不下去了。
已是飯點,樓下沒什麼人,僅有的幾道身影也是從不遠處食堂端著餐盤飯盒走出來的人。
於點抱住雙腿蹲了下去,下巴搭在膝蓋上,可憐巴巴的,不能更像一隻被主人拋棄的小狗勾了。
但其實沒有人拋棄他。
連姜翟都說,郁子升對他的髮小好得沒譜。幸虧小時候住在於點家隔壁的是自己,要是換成他表哥,傻乎乎的小雨點現在得被寵成個無法無天的性子。
所以,郁子升為什麼要寵他呢。
是看雨點可愛,忍不住想要逗逗他,撓撓他的下巴,然後餵他吃好吃的嗎?
就像郁子升喜歡那些小貓一樣。
忍不住想寵著玩。
但那寵愛裡面,愛的成分卻占比很少。
矯情的小雨點。
於點撲閃著眼睛悄悄笑話自己,嘴角抿起苦澀的小渦,視線沒有落點地投向前方某處,看到了一個扶著大肚子女生從食堂走出來的男的。
迷頓的目光漸漸恢復焦距,於點哆嗦著手從兜里取出自己隨身攜帶的近視眼鏡,在顫顫巍巍架到鼻樑上的一刻,他倒吸了一口涼氣。
是於琛。
他那同父異母的哥哥,扶著年輕的孕婦在食堂門口的露天座位上坐下,抬頭似乎檢查了一下頭頂的陽傘是否結實,又附耳去聽女生說話。
大約是她渴了,於琛點點頭,轉身回到食堂,兩分鐘後,握著一瓶外殼沒有結水珠的常溫礦泉水走了出來。
而讓於點確信他哥絕不是在助人為樂的細節,是於琛對著那似乎對飲品品種並不滿意的女生笑了一下,然後伸出手,輕輕捏了捏她的鼻尖。
於點嚇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也顧不上自己花季雨季了,於點趕在自己鬼祟行蹤被注意到之前,飛快起身回了門診大樓。
驟然起身暈得慌,他扶著牆站定,又緊張兮兮地向玻璃門外探了探腦袋。
可惜眼前還是花的,他還沒瞧清什麼,人先晃了晃,好在路過好心人,在於點栽倒之前扶了他一把。
「玩什麼呢?」
郁子升抬手幫寫著一臉「《震撼》」彈幕的於點搓了搓眉骨醒神。
於點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掌。
小朋友瞪著迷茫的大眼睛,緊張地轉過頭去——食堂門口卻已經沒有人了。
郁子升幫他扶了一下歪掉的眼鏡,又問了一遍:「怎麼了?」
「……」
於點失神地搖了搖頭,回頭時眼皮垂著,莫名有點落寞。
「我好像看到我哥哥了。」
哥哥。
郁子升手下的動作一頓,掌心落在距離於點發梢幾厘米的地方,想要揉一下,但指尖點了點,還是沒有動。
他收回手,輕輕「嗯」了一聲。
於點低下頭,扯著嘴角,忽然慶幸今天看見了於琛,那他那丑不拉幾的表情也有合法的理由了。
「原來他還會笑啊。」他輕聲喃喃。
不是那種輕蔑的嗤笑,而是真的勾起唇角,很溫和、很好看的笑。
於點感覺自己有點嫉妒那個孕婦姐姐。
他吸了下鼻子,抬頭轉移話題地問道:「周舟呢?」
「樓上歇著呢,」郁子升狀似隨意地撥了撥於點的碎發,「我下來給他買飯。」
順便撿回某個迷路的小孩。
於點彎彎眼睛,笑了起來:「那我們一起去吧,順便買瓶農夫山泉,我也渴了。」
他眼前還是哥哥、孕婦姐姐和礦泉水的畫面,一個「也」字,寫盡了十五歲少年的酸澀與困惑。
大樓內冷氣供應很足,於點的臉蛋涼涼的,摸上去像一隻冰鎮的糯米糰子。
郁子升不客氣地捏了捏這笑起來很假的糰子,硬是作弄成一個不好看的鬼臉才勾了勾唇,輕輕抬起的手心下落,按照剛才的想法按在小朋友腦後,輕輕揉了揉於點裝滿煩惱的小腦瓜。
「都給你買。」
不要不開心。
第30章 一日與三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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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時候,於點帶上他心愛的曼曼姐一起去了奶奶家。
叢嘉好靜,老宅的幫傭阿姨與園丁每日定時上門工作,偌大的房子靜得像是無人居,丁鳶上次來的時候,帶來了一隻橙喙黑羽的鷯哥。
那是在學校上過課的鳥,懂得用中英粵三語問候主人:「你好,hello,雷猴。」
於點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手裡的瓜子驚得掉了一地。
狗大約睡了,家裡這會兒只有鳥在叫喚。
叢嘉今日精神好,看起來似乎是清醒的,正掐著塗了透粉色丹蔻的指甲在花園裡逗鳥。
「雀仔,雀仔。」
溫雅的語調,是老港片裡粵中地區的小姐腔。
於點放滿腳步,走到廊下停住步伐,近乎痴迷地望著叢嘉裹著黛麗旗袍的背影。
小時候住在老宅,於點被叢嘉打扮得像是民國的小少爺,看電視時,總覺得自己其實長在《傾城之戀》的故事發生的時代。
那時候爺爺也在,於君何對兒子嚴厲,但對小乖孫卻極盡疼寵之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