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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郁瑤終究忍不住,微微皺了眉,低聲道:「父君慎言,您是當今鳳君,一國之父,哪裡有什麼嫡女庶女,終歸全都是您的女兒。」

  她這話,實屬是在為他著想。這般狹隘之言,萬一傳了出去讓別人聽見,該如何揣測他的德行。

  他卻已經被氣昏了頭,不敢相信這個向來乖巧貼心,對他言聽計從的女兒,今日竟然為了一個庶女,他的敵手的女兒,在這裡同他爭執,對他出言不遜。

  「你,你……好得很!」他氣得雙手發抖,指著面前的女兒,「你在御書房都學了些什麼東西,如今竟敢回來指點我了!」

  郁瑤望著怒不可遏的父親,無奈道:「父君不要生氣,兒臣絕無這樣的意思,兒臣身體髮膚皆受之於父君,如何敢忤逆您。」

  頓了頓,她又低聲道:「只是,父君還請聽兒臣解釋。阿瑾皇妹天真可愛,並無害我之心,且母皇也叮囑我,要友愛姐妹,不論是在御書房還是平日裡,都多領著皇妹一些。」

  他怒髮衝冠,雙眼怒視著這個雖低著頭,卻脊樑挺直,擺出一副不輕易屈從模樣的女兒。

  在他的印象中,即便女皇如何冷待他,視他如無物,所幸這個留著同樣的血的女兒,當朝的皇儲,他後半生的指望,好歹一向是對他言聽計從的。

  他知道,自己不是溫柔包容的父親,脾氣上來時,對女兒常有訓斥,甚至也不是沒有打過,但郁瑤從來不會怨恨他,只會過一會兒垂著頭走過來,搖搖他的手,低聲說:「父君不要生氣了。」

  然而今日,郁瑤卻一反常態地頂撞了他,與他寸步不讓。

  他死死地盯著眼前的女兒。他竟沒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她已經長得這樣大了,身板開始拔高,從前只能扎丫角的細軟頭髮,如今也能束成柔順的髮辮了。

  她出落成了少女的模樣,能夠脫離他掌心的模樣。

  他忽然覺得,一股更強烈的怒氣從心底升起,他用冰冷的目光望著她,譏諷地笑著,「本宮養了你十二年,你的哪一件事,不是本宮親手操辦的?你那個母皇,每個月才能看你幾眼?如今你倒好,對她的話惟命是從,把本宮說的都當耳旁風不算,還頂撞起本宮來了。你卻須知道,她冷酷薄情至此,你還以為她對你這個女兒,有幾分真心?很好,你很好!」

  屋內一時極靜,郁瑤似乎突然不認識他了,用一種很陌生的神情看著他,身旁的侍人嚇得大氣也不敢出。

  他胸口微微起伏,能感受到自己的心在胸腔里劇烈地跳著。

  仿佛過了很久,郁瑤才拱了拱手,對他道:「父君,兒臣先告退了。」

  然後返身向外面走去。

  他張了張嘴,卻終究沒有出聲喊住她,眼看著她消失在外面漸黑的天色里。

  待到郁瑤走遠了,侍奉多年的侍人才敢低聲勸他:「鳳君,恕奴多嘴,小殿下向來聽話懂事,孝順貼心,您今日這是……何苦如此。」

  他沒有答話,只是身子晃了晃,頹然倒進了身後的椅子裡。

  那一夜,郁瑤直到快該就寢的時候才回來,他假作已經歇下,閉門不出,更沒有過問她去了哪裡,只是囑咐侍人讓小廚房給她端一碗熱湯麵,讓她吃了早些歇息。

  那之後的很長一段日子裡,他們之間都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靜。

  他沒有再斥責質問過郁瑤,也不如往日還有親密說笑,見面不過淡淡地囑咐兩句,而郁瑤仿佛全然忘記了那一日的爭執,依舊恭敬乖巧,只是無事時往他跟前走的時候少了。

  他以為,日子還長,他們父女之間總還有機會緩和。

  直到女皇猝然駕崩的那一日。

  女皇素來身體強健,只是那年冬天來的時候,提過幾次頭暈疲乏,說感到身子重些,卻不料那一日,午睡醒來竟突然倒地不起,不省人事,急召御醫來診治。

  他領著郁瑤,寒冬臘月里跪在長樂宮寢殿外,身後是其餘君侍與皇子皇女,一片低低抽泣聲中,只有他面色冰冷,一動不動。

  任那些花枝招展的男子平日如何受寵,此時終究越不過他去,只能乖順地跪在他身後。

  說到底,他才是這個大周朝名正言順的鳳君,他的女兒,才是未來的女皇。

  他們直跪到子夜時分,即便有侍人送來厚斗篷與手爐取暖,在這天寒地凍里,仍舊覺得腿已經與身下的青石板凍在了一處。身後早有嬌生慣養的君侍挨不住,低聲哭起來,但又不敢離開,跪暈過去的也有幾個。

  驀然只聽殿中一聲號哭,有女皇身邊的總管姑姑開門出來,垂淚沉聲道:「陛下殯天了。」

  院中跪著的君侍紛紛跌坐在地,一時哭聲震天,他們哭的,不只是那個剛剛歸西的女人,更是自己大好年華深宮守寡,後半生的悲涼。

  一片叩頭哭泣聲中,只有他沉著冷靜,拖著僵硬的腿站起身,面向眾人道:「陛下駕崩,國不可一日無君,新帝當於靈前即位。新帝年幼,便由本宮輔佐理政,自即刻起,所有政事奏摺,都須送至甘泉宮,不得有誤。」

  一時間,眾人的哭聲都輕了幾分,噤若寒蟬地望著他。

  而他身側,仰頭看著他的郁瑤,眼睛裡的神色複雜晦暗。

  那一夜,披麻戴孝的郁瑤,成為了年僅十二歲的女皇,她在一月孝期滿後正式舉行了登基大典,穿著她的身板還不能完全撐起來的厚重禮服,完成了全套禮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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