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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心中不由一跳,心說,這是玩的哪一出?

  然而無人敢出聲詢問,只能眼看著郁瑤扶著季涼,在龍椅旁另搬了椅子坐了,還柔聲道:「慢些。」

  季涼的身子已經顯懷,小腹在衣衫下微微隆起,使往日說一不二,冷眼一掃威震四方的大將軍,竟也添上了幾分將為人父的柔和。

  他對女皇這般親自照拂,似乎十分習以為常,絲毫不推辭惶恐,只就著她的攙扶坐下了,才抬頭向她微微一笑。

  然後諸臣就看見,女皇的臉上簡直比吃了蜜還甜,不由得一片倒牙,交織著迷茫。

  陛下要讓她們看的新鮮事,該不會就是她夫妻二人恩愛甜蜜?恕她們直言不諱,這可委實不怎麼新鮮。

  這時,卻聽郁瑤又道:「傳安都縣驛丞趙芳,前任縣令之子柳蔭。」

  一時之間,滿朝文武更摸不著頭腦了。

  別說知道這個縣在哪裡了,連這個縣□□字,她們都是第一次聽說,這太極殿上,自大周開國以來,恐怕還沒有站過身份這樣低微的人物。陛下千里迢迢帶這二人回來,為的是哪般?

  她們卻不曾注意,隊伍中唯獨有一人,儘管外表強作鎮定,額角跳動的青筋卻已暴露她的心虛。

  短短片刻的工夫,被傳召的兩人已經上殿,依禮跪拜。

  郁瑤開口,笑意盈盈,「朕此番親征,路遇大雪,被阻在安都縣,不料卻機緣巧合,聽說了一樁奇事。來,柳公子,你且說一說。」

  柳蔭應了一聲,眸中含悲,聲音卻平靜自持,娓娓道來:「草民之母原是西域安都縣的縣令,五年前,正逢季安老將軍領兵與赫赫作戰,糧草車隊行經我地,還未到大雪冰封之時,押運官吏卻稱天氣所阻,不再前行。草民尚且年幼,聽聞母親與父親私下談論,諸多無奈。」

  「其後不久,母親便突然病亡,朝廷派下的人帶了仵作驗屍,說是疫病,為防傳人,將屍身草草燒了。但曾為母親診病的郎中可憐我家,曾私下告訴草民,母親之死,乃是中毒所致。」

  他一雙秋水瞳快要落下淚來,話音在大殿中泠然有聲,「這些年來,草民獨自帶著幼妹艱難謀生,只想有朝一日能弄明白,當年究竟是誰害我家破人亡。」

  郁瑤暗暗在心中道,初見他時,只以為他是蒲草一樣柔弱,想要尋到女子能夠攀附的小家碧玉,卻不曾料到,他倒也是個天下難得的奇男子。

  若是換了尋常男子,生在邊陲,又沒有見過多少大世面,先是得知他當初意圖勾引的巡按大人是貨真價實的女皇,又乍然站到這太極殿上,恐怕連整話也說不出來,他倒還能有條有理,款款陳訴,令聞者同情,著實是個人物。

  他這一番話說完,殿中群臣頭都埋得低低的,心中俱是一沉。

  事涉糧草,還恰恰是當年季安降敵之時,那批恰好延誤了的糧草,陛下這不只是來斷案平冤,而是來替季家翻案,找罪魁禍首來了。

  諸人都恨不能使陛下看不見自己,郁瑤的神色倒還和氣得很,看了看一旁的驛丞,「你在安都縣任驛丞,已有二十年,你有什麼知道的,如實告訴朕。」

  老驛丞來的路上,腿已抖了半日,此刻聽她這樣道,撲通一聲就跪了下來,顫聲懇求:「下官有罪,求陛下饒命。」

  郁瑤聲音波瀾不驚,「你若說實話,朕可以從輕發落。」

  老驛丞磕頭如搗蒜,慌忙交代,唯恐講得不盡不細,「是,是,下官不敢有半句虛假。下官是驛丞,來往官員都要在驛站下榻,因此下官是知道的,當年那運糧官,的確是有意不往前走,天氣不過是藉口而已。下官曾勸過她,前方交戰,正急需糧草,雪又並非很大,她不該如此延誤,她卻威脅下官,不許多管閒事。」

  「但是,下官終究只是一個小小驛丞,她們押著糧草,在本地停留這樣久,到底還是由縣令大人管轄。她們直耽擱了月余,聽聞前方糧草屢屢告急,才不慌不忙出發,下官還在慶幸終於送走了這些大佛,縣令大人卻突然暴斃了。下官心知這其中有蹊蹺,但為保自身性命,不敢上報,只盼能陪著小心,將後頭來的那些來路不明的人平安送走。」

  她砰砰磕頭,連聲哀求:「下官知道的只有這些了,不敢有半句隱瞞。下官害怕如縣令大人一般橫死,不曾上報朝廷,求陛下饒下官一命。」

  郁瑤看著她,神色不置可否,只由著她叩頭的動靜在大殿中迴響。

  但說實話,她並沒有打算處置這驛丞。

  她如何不知道,當年之事,絕非一個小小驛丞能夠左右,她要是強行出頭,等著她的不過只是一個死,到了今天,恐怕連證人都找不出來。此事尋一百個禍首,也尋不到她的頭上。

  郁瑤有意沉默片刻,留她聲聲求饒,不過是為使真正的罪臣膽寒而已。

  「你至多是膽小貪生,不敢上報,此事卻不是你驛丞之過。當年掌管糧草一事的是誰,」她瞥了一眼隊伍前列,滿頭冷汗的兵部尚書方湛,淡淡道:「如今站出來認,朕或許還能留她一條全屍。」

  方湛聞言,卻是終於支撐不住,重重跪倒,臉色雪白,「臣有罪。」

  糧草一事,職責分明,便是她想逃也逃不脫,但她仍抱了幾分僥倖,勉強狡辯,「只是此事,臣實在不知,時隔已久,當年究竟是誰負責運糧,為何如此懈怠,請陛下容臣戴罪立功,回去徹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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