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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卯時四刻, 郁瑤靜立在太極殿後。

  一襲黑底龍紋的朝服,襯得她一張年輕的臉略顯單薄,神情卻肅穆得令身旁的宮人都噤若寒蟬, 步搖上的金鳳口銜十二串紅寶石與金珠,壓得她頭頂發沉。

  清晨的天光從殿外照進來,落在青磚上, 不見暖色,只添涼意。

  身後傳來腳步聲,熙熙攘攘一大群人, 沉默而迅捷,然後她聽見一個聲音:「來了?」

  她回過頭, 看見太鳳君站在面前, 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兒臣給父君請安。」她架著厚重的朝服, 行禮都比平日吃力一些。

  太鳳君淡淡看了她一眼,彎了一彎嘴角, 甚至少見地有些和氣,「既然來了, 就傳群臣上朝吧。」

  一旁等候的司禮女官答應了一聲,便往前面去了,不聽她如何高聲通傳, 只聞前殿腳步聲簌簌,郁瑤便知道,文武百官已經在殿中分列等候了。

  「恭請太鳳君殿下聽政, 恭請陛下上朝。」有女官垂首朗聲道。

  郁瑤頭一遭來,連路該怎樣走都不知道,幸而不須她慌張,自有玉若引她走進前殿, 拾級而上,還未坐上龍椅,便聽下面群臣山呼跪倒,「陛下萬歲萬萬歲!太鳳君殿下千歲千千歲!」

  她向下一看,就看見滿朝文武黑壓壓的身影,直從玉階下站到大殿門口,更有許多小官,即便幾乎沒有親口向女皇奏事,或是被問話的機會,卻也得來點卯,便站在殿外的院子裡,一眼幾乎望不到頭。

  她還未及開口,便聽大殿一角的紗簾後,太鳳君道:「平身。」

  杏黃色的紗簾影影綽綽,只能隱約看見一個人影。祖宗規矩不可廢,他身為男子,大殿之上,只可垂簾聽政,但是無論殿中百官,還是天下百姓,都心知肚明,這大周朝廷真正說了算的,不是小女皇,而是太鳳君。

  郁瑤斂了寬大的裙裾,在龍椅上坐下,龍椅冰冷堅硬,硌得她並不舒服。

  原來坐在這個位置上,是這樣的感受。她忽然在心裡感嘆了一句。

  她在衣袖遮掩下,慢慢地撫摸著扶手上的細密雕花,只覺觸手生涼。這就是她孤注一擲,想要坐上的位置,想要從太鳳君手中奪回的位置。

  底下肅立的百官,多數隻見過她這個傀儡女皇寥寥數面,至於在這太極殿上正兒八經地上朝,更是從未有過,一時間,無人敢動,無人敢言,殿中沉悶得不像上朝,倒像來服喪。

  還是太鳳君在紗簾後面慢悠悠道:「本宮聽政多年,早先也曾允諾過,既如今皇帝已長大成人,是該逐步歸政於帝。眼下與赫赫的戰事當前,皇帝孝心可嘉,要替本宮分憂,爾等當盡心輔佐,不可懈怠。」

  群臣忙恭謹應了,太鳳君便又向郁瑤道:「今日你且聽奏,本宮先不言語。」

  郁瑤回首答應了一聲,心中卻並不安定,環繞的那一絲疑雲非但沒有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她總覺得,太鳳君今日和氣得有些不真實,就仿佛暴風雨前的寧靜,令人心底發毛。

  但既是他這樣說了,群臣面前,她也無法干坐著,只能端著沉穩面容,向下面道:「諸位愛卿可有事奏?」

  人群靜了一靜,少頃,有一人出列,手執笏板,躬身行了一禮,「臣兵部尚書方湛,有事請奏。」

  兵部?郁瑤眼角一跳,不由認真打量她。

  她大約年過五十了,頭髮花白,身形富態,堆著笑的皺紋里,寫滿了城府與世故。這便是季涼所求之事的事主,前線常年糧草短缺,軍備不足一事,與她脫不開干係。

  郁瑤看著她,心裡自是不滿,面上卻不動聲色,點了點頭,「方愛卿且講。」

  這方湛是老臣了,在朝堂浸淫多年,奏起事來駕輕就熟,開篇先提西北戰事,再談兵部近來做了哪些成績,不知是顧及太鳳君的忌諱,還是考慮她初涉政事,不懂得太多,並不與她深言,看似侃侃而談一通,其實言之無物,若當真概括,傳達的意思無非是「一切都好」。

  不過話里話外,還不露痕跡地將她吹捧了一番,若是換了初登大寶,不諳世事的小皇帝,大約是要被捧得渾身舒泰的。

  郁瑤與她客套了兩句,心裡猜測,讓刑部的黃逍燕傳的那些話,大約是帶到她的耳朵里了,她今日才如此主動示好,只是她還看不明白郁瑤與太鳳君之間的走勢,因而還陪著小心,並不急於表達忠心,給自己兩邊都留著退路。

  她這樣想著,向人群的後面掃了一眼。

  她委以重任的幾人中,郁瑾年紀尚輕,未擔實職,並不上朝,而她在南風苑見過的三人品階都不高,此刻穿著官服更是淹沒在眾人中,連臉都辨不清。

  方湛之後,又陸續有大小官員幾人啟奏,說的事不痛不癢,幾乎是在報流水帳,郁瑤的心裡也就明白了。

  雖然太鳳君今日行事,異乎尋常地和藹,但這些臣子都很清楚他的脾性,顧及著他的忌諱,並不敢對郁瑤熱絡,不過是在陪著敷衍她這個小皇帝罷了。

  她聽了一遭,也沒有多少意思,見底下無人再奏,便轉頭向紗簾後面道:「不知父君有什麼意見?」

  這一句場面話說過,假若太鳳君沒有什麼要說要問的,便可以退朝了,儘管這一趟上朝平靜得有些不真實。

  太鳳君的身影端坐在紗簾後,一動不動,也未開口,殿中卻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陛下,臣還有事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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