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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的第一反應應該是感動,但我最先想到的是:我配擁有這些嗎?

  “你敢信嗎?我一個連‘愛’都要慢慢找回來的人,竟然開始為一份感情患得患失成這樣。小山,你是天使,是美神。說起來很酸,可我真的是這樣想的。無論什麼時候的你,都無比有魅力。

  “我一開始會擔心太單向的付出讓你疲倦。但我設想了一下,如果是我,竟然非但不覺得累,反而滿心都是幸福。只要對象是你,就好了。”

  燈被驟然拉滅,黑漆漆的天花板上,映滿了星河。

  “所以,小山,”唐立言換上極少有的鄭重語氣,單膝跪地,從口袋裡掏出一盒戒指,“這次換我。

  “換我替你留住星星。”

  話音剛落,星河便流轉到了地毯上。

  裴山盛著兩潭銀光,啞著聲應了句“好”。他的視線被淚水模糊,以至於他一時分不清這究竟是幻境還是真實。

  可誰又顧得上這些呢?哪怕是幻覺,裴山也捨不得讓一分一秒白白溜走。

  裴山拽過愛人的手,仔仔細細也套好戒指,抬頭在清爽的下頜上親了一口,“這是我第二次戴戒指。”

  “第二次?”唐立言低下頭,讓這個下巴上的吻順理成章轉移到舌尖。

  “嗯,你知道嗎——”裴山含住他的嘴唇,囁嚅著說,“很久以前,我也向你求過婚的。”

  第95章 紅色

  那是真的在很久很久以前。

  只不過那時的場景沒這樣純白,反倒是一片血紅、污泥滿身。

  那時裴山在報上見到了之白受刑的消息,急火攻心,咳出血來。他這才明白,服妖不光是陳伯杭,還是他的軍爺。

  報紙上說:[奇裝異服、盜竊信息、轉送軍火、偷傳糧食……]

  每一樣,都是唐立言為裴山做的。

  可裴山,親手把唐立言送上了刑場。

  悲傷欲絕的先生一路咳、一路跑,進了淒風苦雨里。雁城的秋不冷,只是雨水打得人心煩。

  裴山跑到城門外時,看到唐立言被扒去了一身軍裝,穿著他買的那件旗袍,臉上髒兮兮的,眼睛睜得老大、不肯瞑目。

  頂天立地、至死不渝的軍爺,帶著一身戰功,被扔在城門口,示眾。

  路人走過來通常會好奇地看一眼告示,瞟見“叛徒”兩個字,便會啐一口,然後冷漠地離去。還有人瞧見這穿著旗袍的身體,便會惡狠狠上來踢兩腳,才算解氣。

  裴山不忍、也不能看年輕的軍官餐風露宿。哪怕只是一具屍體。

  那個時代的雁城沒什麼娛樂項目,戰事結束後也只有幾個戲班子接著回來唱。

  咿咿呀呀的曲兒飄到了城門口,散到雨里,散去城外,唱給千千萬萬個痴男怨女去聽:“往事縈懷難派遣,荒村沽酒——慰愁煩。”

  裴山去到那件成衣店,買了件初見唐立言時那少年穿的、黃底滾藍邊的戲服,叫店老闆幫忙穿在身上,又化好之白教過的眼妝。

  街上有人認得這位先生,見他穿著奇怪,紛紛側目。

  先生挺直了胸膛,坦蕩回望過去。

  抬起頭,裴山瞧見淫雨霏霏,飄飄灑灑,打濕了脂粉底。顏色模糊在臉上,像打翻在水裡的夕陽。

  “望家鄉,去路遠,別妻千里音書斷。”

  從店裡到城門口這段路如此長,裴山咳得喘不上氣,手裡卻緊緊攥著那根紅線,和一把匕首。

  “講什麼雄心欲把星河挽,空懷雪刃未鋤奸。”

  遠處的唱腔漸入佳境,愈來愈快的散板叫著孑然孤身的人都多了些勇氣。

  先生便不再是先生,反倒像戰士,去赴一場約,那約定的盡頭站著位少年,正抬手問著,取什麼表字好聽?

  “嘆英雄生死離別遭危難,滿懷激奮,問、蒼、天——”

  問蒼天,無人應。城門外的蒼蠅嗡嗡作響,圍著屍體不肯離去。裴山跪倒在愛人身旁,從長衫里掏出塊濕毛巾,仔仔細細將年輕的臉擦乾淨。

  他說,之白,我知道你清清白白、坦坦蕩蕩。

  我知道,你一生崢嶸而溫柔,唯獨愛我這件事上被束住了手腳。

  有罪的是我。

  我欠你六年,欠你一條命,欠你滿天星火。

  戲子唱:“問蒼天,萬里關山何日返?”

  裴山突然笑了起來。路人只當真是個瘋子,正抱著另一個瘋子在這裡作亂。有人聯繫了警署,說是又抓到一個服妖。

  不過這都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因為裴山早就拿出了匕首,對準了自己的手腕。

  他說,之白,你好多傷啊,流了這麼多血,疼不疼?

  他說,讓我陪你一起疼吧。

  鼓聲咚咚,“問蒼天,缺月兒何時再團圓?”

  唐立言的旗袍上槍 刑留下的血污,裴山的戲服上也被染上了鮮紅。

  裴山一滴淚都沒有留,反而嘴角是翹起的。他從未如此輕鬆過,從未如願,直到這次,赴了場陰陽相隔的約——我們守著、抱著、到下個世紀。

  真的可以到下個世紀找你了。

  裴山笑著說,之白,你瞧咱們的衣服,多像婚服啊?

  布料被血染得透濕,是夕陽下永不褪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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