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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之言低頭看了看手上的孔明燈,不禁自嘲一笑。

  他在做什麼?竟不知何時把小童的玩笑話當了真麼?

  然而他沉默了一瞬,終究還是用指尖撫了撫燈紙,從小童手中接過筆來。

  鬼神之說也好,稚子之言也罷,他此生所願,不過是她平平安安。

  女童不經意瞥了一眼,好奇問道:「哥哥,這個小娘子是你的心上人嗎?」

  沈之言看著那兩個字,眉眼彎了彎:「嗯。」

  「她也是我的妻子。」

  女童一愣,懵懵懂懂的點頭。

  好看的郎君哥哥的妻子,一定也是個美人吧。

  她有心想再問,青年卻無意再說,只將孔明燈輕輕托起。

  閃爍著微光的孔明燈緩緩升上半空,如夜幕上一顆冉冉升起的星,星光搖曳,倒映在沈之言眸中。

  妙妙。

  但願這燈,能將你的苦痛全部帶走,而我將永遠做這一個為你點燈之人,你一日不來,我便一日會等。

  沈之言看了許久,唇邊勾起一抹落寞的笑容。

  「緩緩,別貪玩,方才那位小娘子托咱們放的燈你放了沒?」

  「啊!奶奶,我差點忘啦!我這就去!」

  被喚作緩緩的小丫頭急匆匆跑進自家店鋪,半晌取出一個已經點燃許久的紙燈籠。

  沈之言回過神來,夜幕上,他的那盞燈已經與數不清的孔明燈匯成一條螢火之河,緩緩飄向最高處。

  他低頭轉身,卻不經意瞥到緩緩手中那一盞孔明燈。

  緩緩正提著燈籠準備放飛,卻突然被一人擋住。

  她一抬頭,發現是方才那個好看的郎君,他眼中帶著不可思議的光亮,死死盯著她手中的燈籠。

  緩緩有些詫異,還未來得及開口詢問,便聽這郎君急促而沙啞著聲音問:「你這燈籠...是誰寫的?」

  緩緩一愣,下意識道:「是方才一個姐姐寫的。」

  她還記得,前年那位姐姐也在她家這裡放了燈籠呢,不過今年那姐姐看起來倒瘦了許多,雖然依舊好看就是了。

  然而面前的青年聽了後,呼吸都變急促了些,她詫異地看著他的眼角逐漸變得微紅,似乎在努力克制著什麼即將噴薄而出的情緒,最終他隱忍下來,小心翼翼地問她:「這個燈能給我放嗎?」

  當然。

  姐姐寫完時還不到官府規定的放燈時辰,是以便將這孔明燈托給她放了,既然如此,她放的和這位哥哥放的,想必也沒有區別吧。

  只是這位哥哥這副模樣,倒像這燈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似的,他的語氣幾近懇求,又帶著點小心翼翼的卑微,倒叫這善良的小丫頭不好意思起來。

  「當然可以,喏,給你吧!」

  緩緩覺得誰放都無所謂,便將懷中的孔明燈遞了過去,然而那位郎君接過燈,才低頭看了一眼燈紙上的字,眼眶一瞬間便紅了。

  緩緩心中詫異,看了那孔明燈上的字一眼。

  子服。

  好像那位姐姐前一年寫的也是這個名字呢。

  沈之言幾乎是顫抖著指尖將孔明燈捧了起來,他摸了摸上面的名字,眼眶逐漸溫熱。

  是她啊。

  一定是她啊。

  他深呼一口氣,抬手將燈籠放飛,夜風乍起時,他深深的看了那飄向高處的孔明燈一眼,隨即迫不及待的轉身離去。

  「大哥哥?」

  緩緩叫了他一聲,望著他的背影莫名其妙。

  沈之言掐著手心,以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回走。

  燈節已經開始了,街上行人逐漸擁擠,然而他眼中全都看不見,腦中的情緒讓他此刻只有一個念頭:

  去見她。

  「哎喲,誰走得那麼急,小心點行不行啊?」

  「就是,忙著去投胎嗎?」

  「......」

  他絆了幾步,對周圍人的斥責充耳未聞,好不容易從人群中擠出時卻又差點踉蹌跌倒,他深呼一口氣抬頭,看見鵲橋上一個背影一閃而過。

  他心中狠狠一跳,隨即跑了起來。

  月亮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了夜空,連星星也開始一顆一顆的從雲中鑽了出來。

  秋蟲在草中不厭其煩地鳴叫著,有草木混合著野花的香氣緩緩飄散在空中。

  身後的人聲越來越遠,他慢慢放緩了腳步。

  桂花的香氣繚繞在山間,螢火蟲從草葉的縫隙中鑽了出來,隨著山風,向著前面那人飛去。

  小坡上,他眼前,少女穿著一身青色小裙背對著他。

  少女一頭青絲在月下飛揚著,身上寬大的衣袂被風揚起,顯現出她單薄的身軀和細弱的腰身。

  沈之言呼吸一滯,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妙妙?」

  月光晃晃悠悠,如一壺陳年的老酒,沈之言唯恐自己身處幻境,竟一時不敢再喚她第二聲。

  好在,少女沉默片刻,終於轉過身來。

  她穿著繡著蘭花草的青衣,整個人比病前還消瘦了一圈,可那雙眼睛依舊如九天繁星又亮又大,眼中笑意盈盈地看著面前的郎君。

  她撇了撇嘴,將手背在身後,故意歪頭問道:「怎麼,不認識我啦?」

  怎麼可能不認識呢?

  她是他的妻,是他自第一面之後餘生所有的風月,無論身處何時,無論相隔幾地,哪怕只有一個背影,他永遠會第一眼認出她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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