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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舒窈淡淡應了一聲:「嗯。」

  於是顧千山慢慢走到桌邊,預備坐下。

  他仿佛是聽著她應答的聲音,分辨了方向,不偏不倚,走到她的對面,然而伸出手探了探,卻沒有摸到椅子。

  然後就聽見秦舒窈再度開口:「坐在孤旁邊。」

  他倒還是一貫的從容,面對這個要求,既不驚訝,也不羞赧,臉上沒有半分不自然,就好像下午在馬車裡的那一幕沒有發生過一樣,依言走到她身旁,緩緩坐下。

  反倒是秦舒窈更不自在一些,一時間竟然找不到更多的話可以說。

  他們成親這兩月以來,別院而居,一起吃飯的次數統共也沒有幾回,大多數時候,她總是有意避開他,好像這樣他就不會再給她算稀奇古怪的卦,不會再阻攔她去進行她的計劃。

  此刻忽然像尋常夫妻一樣同桌吃飯,竟然有點不習慣。

  一旁有侍女上前伺候,布菜添湯,二人安靜地各自吃飯,不過片刻,秦舒窈實在有點忍不下去,覺得再不說點什麼,就快憋死了。

  「這是什麼?」她用勺子舀起湯碗中某種半月狀的白色東西,「仿佛沒有見過。」

  侍女還未答話,顧千山卻大約是聽見了瓷勺磕碰的輕響,先開了口:「長公主說的,是湯裏白色的,有些像腰果仁的東西嗎?」

  「你怎麼知道的?」秦舒窈奇道。

  身旁人微微一笑:「這東西是江南物產,我猜想長公主是不一定見過的。」

  秦舒窈聽著他的話,總覺得哪裡怪怪的,卻又說不上來。

  「你到過江南嗎?」她問。

  「我從前在道門修行,九明山青雲觀,正是在江南的。」顧千山唇邊帶著笑,「那時候我年紀還不大,夏天的時候,會跟著幾個師兄一起去山間的湖裡采菱角,在湖邊就地剝了吃,有時候也帶回道觀里孝敬師父師叔。山下的集市里也有人賣的,多得很。」

  哦,對,他是在那裡修道的,那座道觀的名聲仿佛還相當的響,初見之時桃夭就向她提過,這也是他在帝京這樣受人追捧,被譽為神算的原因。

  只是她那時對他並不上心,轉眼就忘了,從沒想過多分幾分心思去留意他的過往。

  她對他,好像一直也沒上過心。

  秦舒窈看著眼前的人,忽然有些感慨。

  她見到顧千山的時候,他已經是這副清逸出塵,活脫脫世外高人的模樣,日常一言一行也都穩妥沉靜,她有時候還在心裡腹誹,這怕是修道修傻了,但她倒沒有想過,他從前是個什麼模樣。

  原來他也有過這樣無憂無慮,甚至有些頑皮的少年時光,講起來的時候,唇邊也會掛著笑。

  而顧千山似乎憶起從前,談興很濃,饒有興致地對她說:「這個時候吃到的,應該是水紅菱,顏色就像胭脂一樣好看,剝出來的菱角也是脆嫩的,生吃也很清甜。若是到了八九月,再上來的就是老菱角了,用來煮湯或是磨成菱粉做點心倒很是軟糯。」

  他難得一口氣說這樣多的話,秦舒窈聽在耳朵里,倒也覺得挺有意思。

  她心想自己從前倒也不是沒有聽說過這種東西,印象里媽媽或者外婆總是煮過的,但總也想不起來去吃,沒想到從顧千山的口中說出來,就像帶著江南的水汽一樣,很引人入勝。

  只是她聽著聽著,忽然覺出是哪裡不對了。

  「你……難道從前是看得見的嗎?」她臉上寫滿詫異,斟酌著問。

  她前些時候,派手下的人去查顧千山,記得很清楚,他們說,他十五歲那年拜入師門的時候,就是雙眼全盲的,只是再往前的事就查不到了,或許是流落街頭的小瞎子也沒一定。

  但是,假如是生來眼盲的人,他不可能知道水紅菱是胭脂的顏色,先前聽她問的時候,也不可能立時猜到,她說的是湯裏白色的,像腰果仁一樣的東西。

  那他分明,是後天才致盲的。

  那會是什麼原因?

  顧千山被問到這樣的話題,臉上卻沒有半分不虞,甚至連停頓也沒有,好像她問的只是再尋常不過的家常話。

  「是,但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他微微帶笑,「是在我入青雲觀之前。」

  「你……」

  秦舒窈遲疑著,不知該怎麼說。

  顧千山的眼睛好看,她第一次看見的時候就忍不住在想,這樣漂亮的一雙眼睛竟然瞎了,多可惜。

  因為他在她面前不蒙白綾,她仔細瞧過,他的眼睛完好得很,沒有半點傷痕,除了眼神終究與別人不一樣,空洞黯淡一些,其餘幾乎與常人無異。

  她一直在心裡隱隱好奇,他究竟是怎麼盲的,是不是全無醫治的辦法。

  但她此刻想問,卻終究開不了口。

  只是顧千山卻好像讀懂了她內心所想一樣,平靜地自顧自說了下去:「我十五歲那年,家裡出了些變故,我喝錯了藥,弄傷了眼睛,家人放心不下,托人將我送到青雲觀拜師學道,也算是有個安身之所。」

  好奇怪。

  秦舒窈在心裡嘀咕,這是什麼人家,兒子瞎了眼睛,不能留在家裡看顧著,反而要狠心送到山上去當道士。

  但轉念一想,或許也是迫不得已,只能出此下策,好歹有個地方收留,往後或許還能憑著道家本事混一口飯吃,就好像顧千山初來帝京時在街頭算卦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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