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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用不可思議的目光瞪著眼前的人,這人卻感受不到,只安靜地面向她,唇角那一抹極淡的笑意也沒有落下去。
他鬢邊兩縷碎發正好落在縛目的白綾上,顯得格外蕭索而……戳得人心一動。
秦舒窈感覺肺都快氣炸了。
這是哪裡來的與眾不同的腦迴路啊?
她氣得險些手一松,將這人丟回車廂後壁上去,內心既好笑又憋悶,忍不住閉了閉眼,無聲地長嘆了一口氣。
她著實沒有明白,這人是怎麼想到這一點上去的。
這會兒才知道她這個長公主可怕嗎?早幹什麼去了?
顧千山聽得她嘆氣聲,神情微微怔忡,還沒來得及有進一步反應,卻忽然感到面前溫熱氣息驟然貼近,幾乎就靠在他的鼻尖上說話。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秦舒窈低聲道。
眼前人極輕地抿了一下唇角。
只有這時候,才能看出他仿佛波瀾不驚的外表底下,還是有那麼一丁點的緊張。要不然,簡直活像個假人一樣了。
秦舒窈此刻的姿勢,幾乎是趴在他的胸前,微仰著頭,注視著他。
顧千山的眉眼都被白綾遮去,看不清更多的喜怒。
她忽然覺得很不高興。
雖然他現在這個模樣,看起來也好像謫仙一般,但他解下白綾,露出眉眼的時候,才真正是天底下最高超的畫師,也畫不出來這樣的人。
他儘管看不見,眼睛卻也是有情緒的,緊張無措的時候,雙眼會透著一種幼童般的茫然,睫毛很長,止不住地輕輕顫抖,影子落在眼下,脆弱,卻又好看得緊。
而此刻她看不見這個場面,就難免很無趣。
「你今天怎麼又蒙眼睛了?」她問。
她記得,自從在新婚之夜被她不慎碰掉了那一道紅綢之後,他就再沒有遮過眼睛,每日在府中皆是如此,時至今日,她幾乎已經快忘了他當初是這個模樣了,今天陡然看見,還真有些不習慣。
顧千山顯然是沒有料到,她會突然岔到這樣一句,不由愣了愣神,才輕聲答:「出門在外,我眼盲不好看,會給你丟臉。」
「……」
秦舒窈的心陡然一顫,忽然像被人狠狠揪在手裡,生疼。
猛地有一陣酸意湧上眼底,她強忍過一波,後面卻仍有,她咬緊牙關,屏住呼吸,才勉強沒有讓吸鼻子的動靜露出破綻。
眼前的人仍舊安靜,好像方才說的話就是一句尋常道理。
去他的,忍不下去了。
秦舒窈心一橫,忽然伸手探到這人腦後,指尖一挑,白綾立刻鬆開,被她乾脆利落一把拽下。
「啊……」顧千山本能地吸了一口涼氣,臉上終於現出幾許驚慌,「長公主?」
秦舒窈將白綾扔到馬車的角落裡,瞪著他,兇巴巴的:「往後都不許遮,別讓孤再看見這破東西。」
「這……」
顧千山剛遲疑著開口,就被不由分說打斷。
「孤喜歡看,不許不讓孤看。」
眼前人的臉顯然可見地迅速紅起來,一雙眼睛直視著秦舒窈,裡面卻沒有她的影子,乾淨得像白雪地,又像遙遠的黯淡星辰。
睫毛微微顫抖,正是她剛才想看的樣子。
「長公主,」他仍在負隅頑抗,「我的眼睛真的……」
身子卻驟然被人抱住,猝不及防地被擁進一片溫暖里,驚得他立刻閉了嘴,後半截話硬生生咽了回去。
秦舒窈似乎很滿意他的識相,低聲笑了一笑:「孤說的話,你最好別懷疑。」
然後,他就感到那片暖意越發逼近,向著他的唇齒間襲來。
分明不是第一次,他卻陡然感到口乾舌燥,臉燙得像要燒起來,又無從躲避,腦海里竟然只有一個不合時宜的念頭——這是在馬車上,有違禮制。
他慌忙中脫口而出:「長公主還沒有罰我。」
秦舒窈動作一頓,再度用匪夷所思的目光審視他。
在這個節骨眼上,竟然還能惦記著這事,怎麼,他很期待被她處置嗎?是喜歡被杖責,還是更喜歡丟命?
「罰?」她勾起嘴角笑了笑,指尖從他的下巴輕輕划過,滿意地看見這人的身子緊繃了起來,「這不是正在罰嗎?」
眼前人被她壓在車廂角落,雙手環抱著,卻像個木頭人一樣,連手都不知道剛往哪裡放。
秦舒窈就在心底嘆道,果然是修道修傻了,偏偏他既勾人而不自知,又不懂得該做什麼,真是撩於無形最致命。
但是不給他把這件事解釋明白了,她還真有點怕他心裡一直惦記著。
她終究是嘆了一口氣安慰:「你是孤的駙馬,府里的事你說了算,銀錢隨你用,下人任你使喚,你願意把那些人放出府去,是讓他們回家,幫他們謀生,有心行善也好,或者只是不喜歡他們,不想看見他們,都沒有關係,孤說明白了沒有?」
顧千山神情似乎是錯愕,緩緩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聽懂了她的意思沒有。
「那就別耽誤孤罰你了。」秦舒窈輕笑一聲,「新帳舊帳一起算吧,你先前在軍營門口不是說,最好不要在那裡,那如今這裡總可以了吧?」
「……」
她沒有管眼前人有多震驚,穩穩摟住他,俯身貼上他的雙唇,緩緩侵入,唇齒繾綣。
真是的,親一下自己的駙馬,還得先說那一通有的沒的,她心中憤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