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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下來,只覺得自己多餘又可笑。
人不喜歡他,就連狗都討厭他。
雪音淡淡開口:「阿妹,家裡可還有針線?陸大人衣衫破了,需要縫補。」
翠鶯趕忙地把針線盒拿出來:「那我來幫您縫吧。」
她知道自家阿姐不願意跟陸世子再有糾纏。
可誰知道,翠鶯才縫了一針,陸靖言就開口了:「你這樣縫,倒是不如不縫。」
翠鶯的針線功夫的確不如雪音,半晌,雪音也懶得跟他耗費時間,只能親自去縫。
她纖纖素手拿起細針,把他爛掉了的衣擺仔細地縫補上去。
陸靖言坐在凳子上,就那麼安靜地看著低頭縫補的女人。
她秀髮烏黑柔亮,耳垂上戴著兩隻小巧的珍珠耳璫,皮膚瑩潤柔嫩,唇色透著淡淡的嫣紅,比從前更勝幾分。
那手還是那么小那麼纖細,只是,手背上似乎長了些密密麻麻,不仔細看都看不出來的小疙瘩。
陸靖言皺眉:「你的手怎麼了?」
雪音沒有搭理他,就當聽不見。
陸靖言愈發知道她有多討厭自己,但還是關心她手背是怎麼了再問:「難道沒有去看看大夫麼?瞧著起了不少的疙瘩,紅了一片。」
女人依舊不搭理他,手上的針快速地翻動。
這下子,他有些急了,穩著性子問:「雪音,我在同你說話,你聽不見嗎?」
雪音就好似渾然未覺,陸靖言總算捺不住性子了,抬手要抓她的肩膀,雪音跟提前有預料似的側身躲了過去。
她把針線收起來,一邊淡淡說道:「從前我同你說話你不是時常不搭理我麼?怎的如今,你自己倒是受不了這樣?」
從前?陸靖言深吸一口氣,那時候他的確經常不搭理她,但她說的話,他都有在聽的。
後來也養成了習慣,他雖然不搭理,她卻還是會繼續說。
但是……原來說話時旁人不搭理你,是這般難受。
才短短三句,他就無法忍耐了。
雪音站起來要走,聲音冷冷的:「衣裳縫補好了,陸大人請回吧。」
他心中百轉千回,縱使難以開口,但最終還是衝著她真情實感地道了歉:「對不起。從前都是我不好。我從未想過,你到底有多難受。」
這話著實諷刺了些,雪音笑起來:「是嗎?就算你體會到了,又如何呢?你一來,我朋友的性命受到威脅,我辛苦過順當了的日子又要結束。我如今不還是要看你臉色過活嗎?陸大人不走,我甚至都沒有什麼法子攆你走呢。」
不知道為何,如今看著他,總覺得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欲蓋彌彰。
他根本不是個好人,在她的世界裡,他是個早已被那本書作者設定好的男配,女主林若幽的忠實擁護者。
雪音提醒著自己,一定要設法遠離這個人,這一生都不要再與他有任何牽扯。
可陸靖言站在那裡,卻覺得心裡透涼。
他越是審視自己越是覺得自己可笑,卻又迷茫得很,他覺得自己喜歡她,這些日子以來努力在做的也是要找到她,靠近她,與她重修舊好。
可她是真的討厭他,不喜歡他。
那些要解釋的話,好像都變得沒有意義了。
他聽到自己問:「你當真這般討厭我?」
「對。」雪音平靜地回答。
他失望地看著自己被縫補得平整的衣擺,允諾了她:「那……我不會再打擾你的日子了,更不會去動你身邊的人。你不必這般怕我,也不必……像看仇人似的看我,雪音,我們曾經好過……」
「你錯了,我們是曾經做過夫妻,可我與你,不曾好過。」
她的話斬釘截鐵,沒有絲毫猶豫。
所以,那些從前,什麼都不算了嗎?
陸靖言拳頭握著,半晌,聲音里都是麻木與寒冷。
「好,我與你,不曾好過。」
他抬腳出了門,再也不曾回頭,背影蕭條落寞。
曾經不可一世,連皇子與皇上都敢算計的宣平侯長子,此時誰也沒有再算計,他心裡疼得透不過氣來,走到巷子口上了接應自己的馬車,再也沒有忍住,劇烈地咳嗽起來。
咳著咳著,嗓子裡一陣腥甜,他克制不住地噴出一口血。
黑暗中,他瞧不見自己手上的鮮血,卻聞見車廂內瀰漫開來的血腥味。
他靠在車廂牆壁上,胸口不住地起伏。
她是他冒著生命危險,躲開了皇上暗哨也要來見的人。
可她卻說,他們不曾好過。
良久,車內的男人啞聲笑了起來,越笑越悲涼。
*
陸靖言走後,翠鶯心內後怕,抱著雪音問:「阿姐,我們要不要連夜搬走?世子到底如何想的?他從前那般不在意你,為何如今又跑來要同你和好?我怎麼覺得,他的話總是透著股子可怕……」
雪音摸摸她頭:「他既然能找到這裡,我們又能搬到何處?如今逃走不是上上策了。我會想旁的法子護住你我。」
這一夜兩人都沒敢如何睡,雪音自打到了揚州,時不時手上便會長濕疹,這一夜不知道為何濕疹又癢起來,實在是難受。
她本也無心睡覺,第二日一大早雪音便戴了面紗悄悄地去了扶搖飯館。
遲映寒才到飯館,瞧見她便笑著上來:「你怎的來了?我原想來飯館瞧瞧,弄了早飯帶去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