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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娘子的身子骨變得越發不好,隔三差五就著涼發燒,他心疼極了。

  然後……然後娘子忽然就不在了,他讓她受苦,走的時候她卻還對著他笑,他痛到不行,要不是還有個稚齡的娃兒得撫養,他都想隨她去。

  閨女兒一直陪著他,越長越標緻,那模樣真像她的阿娘。

  他把閨女兒拉拔大了,發須也已斑白,但他好驕傲呀,他家阿妞是天底下最好最聰明的姑娘,疼他這個當爹的疼得不得了,阿妞她、她……

  他好像是要拿什麼東西給阿妞,很重要的東西啊,是什麼?

  啊啊啊!阿妞在等他,他要去找閨女兒……

  「你來啦?東西帶來了嗎?噢,對,就是你手裡握著的東西,可以交給我,我會帶給你家阿妞的。」那人在他起身要離開時來到他身邊,笑得很溫和,聲音很好聽。

  「不認得我嗎?怎麼可能呢?我常上你家玩,不記得嗎?唔……原來又發病。好,不記得也好,不記得最好,把東西給我吧。」

  那人直接伸手過來拿,蘇大爹嚇了一大跳,兩手握得更緊。

  想起來了,他要把這琢玉刀給閨女兒送去,阿妞跟人斗玉,要比雕工呢。

  「這是阿妞的,阿妞贏來給我的,她要跟人斗玉,我要趕緊送過去給她!」

  「啊!」那人痛呼一聲,掌心被劃出一小道口子,突然就發起狠,使盡力氣狠狠推了推蘇大爹,將東西硬搶到手。

  湖畔泥地較為濕滑,蘇大爺腳步不穩,腳跟又被突出的石塊一絆,整個人往後摔,倒地時,後腦杓很結實地撞了一記,他「咿咿唔唔」地哼疼,好一會兒爬坐起來,坐著坐著,他又忘記為何會坐在湖邊,忘記為何跌倒,把自己撞得那麼痛。

  撞到的地方腫起一坨,好疼啊,他邊捂著,邊撐起渾圓的身軀勉強站直。

  剛站起,他顛了顛,人再次仰倒,倒進湖裡。

  琢玉刀不見了,但蘇大爹在偷溜出門後的隔日被尋到了。

  蘇仰嫻見到人時,自家老爹已是一具冰冷屍身,被游湖的百姓發現浮屍在邀月湖上。

  仵作驗了屍,說是除後腦杓有一處腫起處,身上並無任何處傷,而那處腫起亦不像被人持棒棍或硬物毆打,倒有可能是湖畔濕滑自個兒跌跤撞上的。

  總之官府那邊很快下定論,以意外落水結案,讓家裡人領回屍身辦理後事。

  蘇家的帛事辦得簡單且隆重,到底是東大街上的人,停靈在「福寶齋」家中時,許多相熟相往的行里人皆前來捻香弔唁。

  身為喪家主事的蘇仰嫻從小殮、報喪、守靈等等全都親力親為,川叔川嬸幫著她,大師哥、二師哥和三師哥都來了,甚至連師父他老人家也進了城探看她,與她說了許久的話,還有芷蘭,芷蘭幾是天天來陪她。

  好多人幫著她,可以為她分擔許多事,但她還是一直做一直做,停不下來。

  接著是大斂、出殯、下葬……她將阿爺葬在阿娘旁邊、兩座墳塋位在半山腰上,齊齊對著帝京,彷佛爹娘仍一直照看著她。

  喪之禮盡數完成後,帝京已然入秋。

  一身深藍錦袍、頭戴墨玉冠的貴公子踏進「福寶齋」後院宅子時,就見一個全身犒素、發上別著白紙小花的大姑娘坐在廊下石階上,她望著大把灑進天井的秋光,傻了似的動也不動,連眸子都忘記要眨。

  川叔本要出聲通報,見貴公子抬手制止隨即收住,僅低聲道——

  「老爺的那些事兒一忙完,小姐就成這模樣了,彷佛三魂少了七魄,常一坐就好幾個時辰,連口茶水都懶得喝。」

  雍紹白微擰眉峰,點點頭,待川叔離開後,他逕自走向望著天際發呆的姑娘。

  蘇仰嫻察覺到似乎哪邊不對勁了,眸珠微動,才發現大片天光被一道高大修長的身影擋住,那人背光而立,居高臨下注視著她。

  她眨眨眼睛,迷惑不見了,已認出來者,想也未想便說——

  「這兩天……啊,再加上今早也是……你遣了馬車過來,我沒有去,是因為我家辦喪事,剛辦完,按習俗禁忌,百日內不好隨意去別人家裡走動,所以……所以……」

  「我沒有那層顧忌。」他淡道,仔細打量她。

  從蘇大爹意外過世到葬禮結束,短短二十天不到,她已瘦了一大圈,以往的潤頰變得憔悴,秀顎又尖又明顯,此際她眨著一雙泛血絲的眸子望著他,鼻頭紅紅的,唇卻微微上揚,讓他看得胸中發緊,氣息不順。

  「入秋了,風冷,進屋裡去。」他對她伸出一手。

  蘇仰嫻還在說:「川叔都跟我說了,我爹出殯和入土時所請的那些人手,雍爺在事前事後都打理過,讓一切事儀都能進行順利,多謝雍爺了,真的……真的……」她愣了好一會兒才留意到他的手,順從本能,她抬手去碰,柔荑一下子被他的大手包裹。

  她順著他的力道起身,結果保持同樣的坐姿太久,她兩腿都坐到發麻了,身軀不禁晃啊晃的,在雙膝無力即要軟下之際,人已被攔腰抱起。

  「雍爺的手……老大夫說不能太用力的。」她動了動,卻被更用力抱住,遂不敢再亂動。

  「放心,你瘦得跟竹竿似的,半點不費力。」語調一貫清冷。

  他話中有挖苦的意味,她不確定他是否在生氣,也不明白他為何生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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