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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秘書的聲音忽遠忽近,「林斐」兩個字像尖銳的針扎在心口,他猛然抬起頭,乾澀地嗓音問:「他怎麼了?」

  「我說……林斐很幸運,他不會有事的。」白秘書輕聲地寬慰。

  傅施閱幽深的眼眸突然亮了一點,睫毛沉沉地動,「真的?」

  微頓,他眼裡乍現的光消失的無影無蹤,自顧自般喃道:「他運氣很不好的,父母離異拋棄他,成績達到附中的錄取線,卻交不起擇校費,親生母親把他當血袋,父親又是一個混帳,這樣的人能算運氣好嗎?」

  白秘書既詫異傅施閱這種自言自語似的語氣,又詫異林斐的成長環境那麼惡劣,她平時瞧見林斐意氣風發的樣子,還以為出身優越,「傅總,林斐能遇見您,代表他運氣很好。」

  傅施閱目光移到她臉上,聲音很低,「他運氣很差的。」

  「我無法理解世俗的七情六慾,為什麼會哭,為什麼會笑,這些毫無意義,我遇到的每一個人都恐懼我,憎恨我,只有他愛我,可他太乾淨了。」傅施閱抬起手,掌心遮住眼睛,清晰的喉結起伏,「我渴望得到他,但又不願讓他怕我恨我,所以我用不光彩的手段進入他的生活,他和我想像的一樣美好,和他在一起,我感覺到自己活著。」

  對於傅施閱來說,活著和死並沒有區別,是林斐讓他感受到繽紛激烈的情緒,讓他真真切切的感到自己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白秘書從未聽他提起過感情,從來只談工作,頭一回聽見這樣真摯的發言,她誠惶誠恐,手足無措地說:「我能感覺到,林斐也很喜歡你。」

  「不,他恨我。」傅施閱輕輕搖頭,糾正她,「因為我說他是我的寵物,我用骯髒的計謀捆綁他,他恨我恨的要命,這就是他為什麼登上那班航班的理由,他想脫離我的控制,遠遠的離開我。」

  「因為我,他眾叛親離,一無所有,現在命……」他停頓,緩緩道:「林斐遇到我,是我的幸運,是他的厄運。」

  如果沒有遇到自己,林斐會是一個單純快樂的少年,此刻在課堂上為一道題冥思苦想,或許還會收到同窗的情書,聊著對未來生活的暢想,而不是命懸一線,生死未卜。

  傅施閱戛然而止,看著雪白的機艙頂,頭痛,卻不是劇烈的痛,細枝末梢的痛浸透在每一條神經質地,連帶肺部跟著痛起來,每一口吸氣都像是肺癌晚期的病人一樣困難。

  他很恐懼。

  恐懼即將到來的消息。

  人潮洶湧的機場,每一天上演著重逢又別離,航空公司辦公區外成群結隊的記者圍的水泄不通,哭的潰不成軍的人躺在地上,尖叫、嘶吼、責罵,身強力壯的保鏢分開人群,硬生生開出一條通道。

  傅施閱步履迅速地穿過人群,徑直走向廳堂里等候已久的負責人,那是一個很年輕的日耳曼女性,瞧見他走過來,深深吸一口氣,表情凝重地道:「傅先生,您好,我們剛剛得到準確消息,飛機偏離既定航線,大概墜落在大西洋某個位置,從事發到信號消失,全程只用了37秒,事故原因目前不清楚,我們正在積極聯繫搜尋救援公司……」

  「乘客名單。」傅施閱呼吸顫慄著,理智此刻變成一種負擔,他太清楚這行話是什麼意思,37秒的時間根本不夠打開降落傘,墜落在無邊無際的大西洋必死無疑。

  負責人遲疑幾秒,傅施閱一把奪過她手中的文件夾,屏息凝神上下掃一遍名單,快速翻頁,負責人看著他道:「這是本次登機乘客,名單目前不準確,其中有一位乘客關閉機艙門前因病下飛機了,我們正在向醫院調取這位乘客的信息……」

  她仍在說話,傅施閱的目光釘在一行字母上。

  林斐。

  突然之間一種陌生的感覺襲來,壓過隱隱作痛的頭,壓過喉嚨的痛,這種劇烈的疼痛蓋過一切的痛,他看到窗外無數個崩潰的人,看到成群結隊飛來覓食白鴿,看到燦爛明亮的夕陽。

  他忘記自己是如何走出那扇門,也不太記得請是什麼時候坐在這條長椅上,全身的血液一寸寸凝結,冷汗濕透的襯衫緊緊貼在身上,寒風吹過,刺骨的冰冷席捲而來。

  拿著棉花糖的小女孩走過他,眨著漆黑的大眼睛,「叔叔,你怎麼哭了?」

  傅施閱才發覺臉頰的清涼,他仰起臉,第一次遇見林斐時,那雙眼睛明亮乾淨,生機勃勃,像是懸崖峭壁上開出的嫩葉,生命力頑強,林斐鮮艷,誘惑,可愛,慵懶,給予自己從未體會過的幸福愉悅,完全不同於後來仇恨麻木的眼神,傅施閱極力想去想他的美妙,但腦海里一幀一幀,全都是窮途末路之時林斐恨他的樣子。

  這場戰爭林斐徹底贏了。

  左胸口疼的如同被病菌一口一口狠狠吞噬,仿佛心尖上的血被抽取榨乾,只留下一個空殼子。

  突然想起那個瘋女人臨死之前,雙眼通紅盯著他,像看著深惡痛絕的仇人,聲嘶力竭地吼著——

  「不會有人來愛你!你就是個神經病,永遠不會有人愛你!」

  「你會遭報應的!你要下地獄!」

  「你得到的都會失去!你什麼都不會得到!」

  傅施閱從來都當成笑話,連詛咒人都詛咒的那麼低俗,死也死得不冤,甚至要她不得好死,頭蓋骨都要做成觀賞品,以供嘲弄,卻沒想到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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