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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著乖巧的笑意跟紅梅道謝後,一進馬車俞桃那張俏臉兒就沒了表情。
單看那明眸皓齒的精緻臉蛋,還帶著幾分肉嘟嘟的稚嫩,可俞桃眉眼間,卻多了點十五六歲的姑娘所沒有的淺韻,似這深秋般冷凝。
細看過去,那沉思的眸中還多了幾分期盼,也不知是在盼什麼。
「俞桃姑娘,到了。」馬車外車夫輕聲喊,驚醒了俞桃,她深吸一口氣,提著包袱下馬車。
俞桃先遞給車夫兩塊銀角子,托他明日再來接自己,這才轉身。
身後是一座土牆院子,瞧著已經有幾分破舊,卻讓俞桃有落淚的衝動,算起來她已經有近八年沒有回過家了。
俞桃八歲那年父母去外祖家為外祖父賀壽,回來路上被喪良心的山匪殺害,只能跟奶奶和才十五歲的小叔叔相依為命。
她十一歲時,小叔叔得了富貴人家才得的起的病,若是沒有參須和幾味名貴藥材,眼看著就要不成了。
俞家是和睦相處的純善人家,沒有賣兒賣女的事情發生過,也沒有這個心思。
看著奶奶快要哭瞎的雙眼,俞桃咬咬牙,找到在城裡做人牙子的同村嬸子,將自己賣進了武寧候府。
同村嬸子是個厚道的,賣身的二十兩銀子一分沒留,全給了俞家,這才保住了俞桃小叔的命。
待得奶奶死後,就變成了她跟小叔叔相依為命。
小叔叔一直在讀書,娶了小嬸子後,小嬸子做些繡活兒,再加上她送回來的銀子,勉強也能維持小叔叔在書院的生活。
這些年來,小叔叔愧疚於讓她賣身為奴,經常讓小嬸嬸替她細細做了裡衣和吃食送到侯府去。
可惜小叔叔最後還是被她連累,累死了自己,也不知道她被賜死後,小嬸嬸和俊哥兒會怎麼樣,這樣想著,俞桃竟然有些不敢進門。
「喲,桃妹兒回來啦?」端著洗衣盆從外頭回來的鄰居於嬸兒看見俞桃回來,揚聲道,「許久沒見你回來啦,瞧著又好看了不少喲,聽說你小嬸兒在給你尋摸人家,你瞧嬸子家的石頭怎麼樣?」
不帶俞桃說話,家門突然打開,小嬸兒姚氏笑著接過俞桃手中的包袱:「小桃兒回來啦?快進來,外頭凍得慌。」
隨即她像是剛看見於嬸兒似的:「於嫂子您剛才說啥呢?過些時日我們俞桃要擺定親酒,請你來喝呀!」
說完姚氏拉著低頭裝害羞的俞桃進了門,留下後頭於嬸兒不屑地呸了一聲。
「都不知道叫大宅院裡的爺們睡過多少回的了,真當誰都稀罕呢!」
話是這麼說,可瞧著俞桃渾身那氣派,還有看著鼓鼓囊囊的包袱,於嬸兒都眼紅的緊。
娶了俞桃那不是娶媳婦兒,那是娶個財神爺回來,即便她是從窯子裡回來的都有人搶,更別說是大宅門裡出來的丫鬟,村里好些人都心動哩。
只是她也清楚,姚氏和俞家那個病秧子根本瞧不上他們家,只扭著身兒不甘不願地家去,沒一會兒隔壁就傳出于氏的打兒罵女聲兒。
姚氏一邊整理俞桃帶回來的包袱一邊念叨她:「站在門口作甚?你還眼生啦?叫那老貨埋汰你,聰明勁兒都去哪裡了?」
俞桃懷裡抱著看見她特別高興的俊哥兒,笑嘻嘻地討好:「我這不是想著以後要在家生活,見著人怎麼都得打個招呼嘛。」
馬車上那麼多擔憂和對前路的迷茫,都抵不過小嬸嬸幾句潑辣又溫暖的念叨,俞桃一直緊繃著似是浸潤了冰水的心,這才開始感覺到溫度,讓她眼眶有些發紅。
她趕緊低下頭去親孩子,俊哥兒被她親的嘎嘎直樂。
姚氏給俞桃端過一碗紅糖水盯著她喝:「用不著,那于氏占便宜沒夠,借東西從來不還,一問跑得比兔子還快,沾上就跟水蛭似的甩不掉,以後不用搭理她。」
俞桃乖乖點頭:「我知道啦,嬸兒,小叔呢?他不是說最近不用去書院嗎?」
俞嘉祿已經考過了秋闈,貼著尾巴根兒中了舉,又進不去國子監那樣的好地方進學,只能回家自己讀書,參加年後禮部主持的省試。
姚氏臉上帶笑:「你小叔知道你要回來,上西頭去找喬家人了,趁你在家,咱們兩家相看相看,若是合適,等你下次回來,就給你們定下來。」
俞桃聽見這話愣了一下,倒是也沒什麼害羞的心思,這本就是她盼著的事兒。
「小叔可跟對方說清楚了?我將來是要跟著你們一起回咱老家的,喬家能樂意嗎?」俞桃趕緊問。
姚氏說:「放心吧,喬家本來就是外來戶,在村里也沒有地,以打獵為生,你小叔都瞧得分明著呢,人品他也認可。都說好了的,要是相看上了,先給你們定親,等你小叔明年應完試,不管進不進得金鑾殿,總要外放的,咱們兩家正好結伴南下。」
俞家老家是在蘇州一帶,俞桃的奶奶去世時便說希望能跟老頭子一起落葉歸根,只是礙於俞嘉祿的身子和他要科舉,一直沒能成行。
俞嘉祿是個聰明的,雖然俞桃從沒說過什麼,只說想嫁人,可但凡用用腦子,便知道這深宅大院裡的齟齬,他半點都沒猶豫就決定舉家南下。
能在這檔口尋到喬家,也不得不說是天定的緣分,喬家人這些年在村里雖然不怎麼跟人來往,可為人厚道是有目共睹的,他們一家子還都有功夫,路上也不怕遇到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