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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多年了,真的太多年了,她看著他們父慈子孝、齊家歡喜,看著他們歌舞昇平、其樂融融。而她年年只能看著家中靈堂白幡飄搖,那又是何等刺骨的寒。

  分明她原也是有父母有兄嫂的人,分明她也曾被人捧在掌心,可一夕之間就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女。但父兄所願國泰民安、盛世太平,縱此一生戎馬報國,死於沙場也算是求仁得仁。

  可是憑什麼呀……她父兄所守護的國家,卻要落在那樣一個昏聵之人的手裡?親近小人,聽信妖言,她費盡心思所培育的儲君,倒成了他口中的「無明君之相」,何其可笑……真是何其可笑!

  「姜昭啊,本宮若是罪無可恕,你也逃不掉……」王皇后道,「而殺了我,姜祐會恨死你的。」

  姜昭閉了閉眼,只覺得喉間腥咸至極。

  ……

  待到止妄領兵破門而入時,瞧見姜昭絲毫未傷,卻一手撐著桌案,一手抵唇,面容無一色血色,身子搖搖欲墜。

  他心頭一跳,當即走到她身畔,扶入懷中。

  姜昭眼前已經開始陣陣發黑,熟悉的檀香沒入鼻息,始終緊繃的身子也總算鬆懈了些許。

  她倚著止妄,盡力直起身吩咐道:「君王誤服含毒丹藥,故而暴斃。王皇后行止不端,禁足於貞觀殿,未得孤准許,不得踏出一步。」

  一字一句宛若泣血,但終究還是做下了抉擇。

  她留了王皇后一命,甚至不得不包庇了她。

  姜昭覺得好笑,她發覺自己原來當真是能夠如此的狠啊,原來她所堅持的兄妹情誼,在面臨諸多利益衡量之際,當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離開貞觀殿時正是月明星稀,寒風凜冽,姜昭方才一腳踏出,便撕心裂肺地咳出了濃血,她倒在止妄懷中,最後一眼所見的,是這僧人近乎顫抖的姿態。

  她原是想努力地出聲安撫,但眼下一黑,卻再也不知天地日月。

  ……

  這似乎是個極為漫長又久遠的一場夢。

  夢中父皇健在,正與母后在庭前賞雪。他們不知在聊些什麼,時不時開懷大笑。

  皇兄折了一支紅梅自穿花長廊走過,瞧見了皇嫂,他輕輕將這支紅梅別在了皇嫂的雲鬢邊。

  姜昭忍不住向他們跑去,一時有些急了,竟跌在了雪地里。他們聞聲望來,皆眉眼含笑地朝她招手。

  「阿昭,慢些走來。」

  他們溫柔地道。

  適時晴光映雪,天地間流光溢彩,明媚得有些不真切。

  可姜昭卻瞧出了淚。

  「父皇——皇兄——」

  ……

  「姜昭——姜昭——」

  恍恍惚惚之中,她聽見有人在喊她,這道聲音分外熟悉,她想了半天,腦子空空如也,頓時覺得有幾分煩躁。

  她似乎忘記了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忽覺舌尖一苦,姜昭驟然清醒。思緒回歸,她身前有一個風姿綽約的人影,定睛細看,二人目光交匯,姜昭眼中猛然就漫出了淚。

  「和尚,我差點就想不起你了。」她抱住了止妄,猶如孩提般嚎啕大哭。

  她是多麼地害怕,有一天,連眼前的人都抓不住了。

  止妄輕輕放下藥碗,一下又一下地,像安撫孩子那樣,溫柔至極地安撫著他。

  人世間的苦難,用言語總是太過於蒼白,似乎更多的時候,只有無聲的陪伴才是最好的安撫。

  止妄陪伴了姜昭很多年,有姜昭知道的時候,也有姜昭不知道的時候,雖然禮佛的生涯非常的漫長,但似乎更多的時候,他眼中所見與心中所思,都只有姜昭一人。

  他輕聲在她耳畔念起了經文。

  低沉溫柔的聲音宛若春日的風,宛若春江的水,拂過耳畔拂過人心,似乎可以洗去所有的痛苦與不堪。

  -

  姜昭醒後扶持了儲君姜硯登基,卻將王皇后囚禁在了冷宮內,終其一生都不准她踏出一步。

  她自封為攝政公主,把控朝政。直接勒令林兆告老還鄉,拜雲藺為尚書令。

  朝野之中諸多非議,更有甚者指著她牝雞司晨。對於這些人,她直接令千機軍拖出去斬殺。

  而後雲藺徹查江東地帶的收成,卻發現收成不佳是假,但朝官中飽私囊導致民生困苦卻是真。此案一經徹查,竟挖出背後諸多盤根錯節的利益鏈。

  此案牽連甚廣,其中不乏京中權臣貴胄,雲藺一時無從下手,只得請求姜昭定奪,然而次日得到的親批奏摺上,僅有一硃筆大字——殺。

  一夕之間,朝堂血洗,百官自危。人人都言攝政公主心狠手辣、殺人如麻,更有人懷疑皇帝暴斃正是攝政公主所為……

  然而他們不知,這心狠手辣的攝政公主,日日夜夜都被噩夢擾得不得安眠。

  一日深夜,她再度尖叫一聲從夢中驚醒,她絕望又無助地看向昏暗的四周,卻半天尋不到熟悉的身影。

  她哭喊著止妄的名字,一直得不到應答。

  神思焦灼之下,只覺頭骨一頓一頓地痛,她捂著頭蜷縮成一團,卻緩解不了半分,她疼得發瘋,焦躁又暴戾地撞向牆面。

  守夜的侍女聽見了動靜,連忙點起了火燭。

  火光大盛,有人自這片光里走來,所攜一片春光暖陽。

  「姜昭,我在這裡。」他輕聲說。

  止妄制止住姜昭近乎自殘的行為,他拂過她的秀髮,看著她越發形銷骨立的面容,心下慘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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