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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尋人的一行人,徐宴推門進來。

  看天快下雪了。這會兒晾也不好,他將盆往屋裡端。

  父親在的時候,徐乘風出奇的乖巧。說來這孩子的皮相是真的生得好,估計隨了父親。小小一隻蹲在雪地里,人比雪還白。頭髮烏黑如墨鍛,小嘴兒紅似櫻桃,粗布襖子也藏不住的漂亮。他此時蹲在蘇毓的身邊,蹙著眉頭看蘇毓將那一團一團的糊糊抹在頭上。

  「你在幹什麼?」小孩兒很倔強,至今不願喊蘇毓娘。

  蘇毓:「洗頭。」

  「這東西能洗頭嗎?」徐乘風眉心擰得打結,他縮著手往後退幾步,生怕濺到身上,「越洗越髒。」

  蘇毓又想翻白眼了。這小屁孩兒就不能張口,一張口,她就想打死他。

  剛想讓他走開,徐宴搓著手就從屋裡出來。

  蘇毓抬了下頭,從發縫裡就看到了徐宴的一雙手。不得不說,這人是真的長得太不合理了。這一雙手,雖有些紅,但仿佛白玉雕成一般完美。手指細長,指甲飽滿透著粉。骨節修長且骨質均勻,乾淨白皙,沒有一點瑕疵。

  這般虛虛地攏在一起,莫名有種欲到骨子裡的感覺。蘇毓看著,眼睛都忘了移開。

  徐宴不知她在看自己的手,搓了搓僵硬的手指便放下來:「這是又在做什麼?」

  「……」父子倆問了一樣的問題。

  蘇毓沒興趣回答,問起了其他:「外頭剛才來的人是誰?」

  徐宴自小到大這性子頗有些內斂,一般情況下,遇著事兒,只要不問,他甚少與旁人說。往日在徐家,毓丫是個鋸嘴葫蘆,輕易不開口。徐宴也就養成了除非事關毓丫,否則萬事不與毓丫說的習慣。不過這會兒蘇毓問起了,徐宴楞了一下,便也張口說了。

  蘇毓有些唏噓,沒想到古代也有失孤家庭千里尋親的:「昨日我去鎮上也遇到了。聽說家中長輩重病,就等著見這孩子最後一面。沒想到兜兜轉轉,居然找到這裡來。」

  徐宴對旁人的事沒做評論,點點頭:「總得費些功夫的。」

  感嘆完別人的事兒,蘇毓斜眼看他。

  見徐宴似乎是沒事兒了,她這見不得徐宴歇著的心又跳動了起來。

  於是她岔開腿,屁股挨著小馬扎直起腰,張口就理直氣壯地指使他去干點兒別的活兒:「我昨兒買的那個豬骨頭,還有那些下水。你若是無事,可幫著洗一洗。」這眼瞧著就到飯點了。

  豬骨頭燉湯,至少得一個時辰才鮮。那些下水清洗麻煩,也頗耗時辰。不指望徐宴做菜,蘇毓覺得,他洗一下東西倒是可以的。

  其實也不是不指望,而是能力所限。徐宴目前的水平,也就止步於燒熱水和煮熟稀飯吧。她雖然想偷懶,但也受不了一天三餐吃稀飯。

  徐宴眼皮一跳,垂眸看著蘇毓。

  蘇毓挑眉:「不能洗?」

  ……這倒也不是。正巧這幾日徐宴打算歇一歇,確實是閒著。

  蹲下身盯著蘇毓腦門看了一會兒,眼睜睜看蘇毓腦袋上糊糊從頭髮滑到臉上,整張臉面目全非。徐宴沒忍住嘴角抽搐,掩著嘴輕輕笑了一下,轉頭便去了。

  蘇毓:「???」笑屁?

  徐宴的背影消失在灶房門裡,蘇毓哼了一聲仰頭靠著門檻,面無表情地等面膜干。

  昨日那些下水,蘇毓早做過處理。此時只需再仔細搓洗便能直接下鍋。蘇毓已經很久沒吃葷腥了,這會兒滿腦子鹵大腸,爆炒豬腸。

  而灶房裡,徐宴在看到這盆沒人吃的下水和豬骨頭後,整個人陷入了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沒養過家,徐宴拿捏不准市面上柴米油鹽的價格。但他還是清楚,這年頭還沒人吃過大腸的。豬大腸裡頭都是穢物,再貧苦的人家都沒吃這種東西的。

  徐家到底苦到什麼地步,毓丫會買這種腌臢東西回來吃?

  餘光瞥見人影進來,他驀地抬頭。這一抬眸,就瞧見蘇毓頂著一腦袋的藥糊和一張大綠的臉進來。

  若忽略蘇毓的脖子以上,徐宴自然看到蘇毓一身打滿補丁的破襖子。往日徐宴的目光幾乎不會落到毓丫身上來的,不看,所以不曾注意過。此時睜眼看人了,他方注意到,蘇毓穿的衣裳有多破。褲腿上爛出來一個一個的洞。這些破爛,毓丫用黑藍的碎布片縫著,雖然不髒,卻要多寒酸有多寒酸。

  昨夜蘇毓哭訴的話在耳邊迴響,此時看來並不摻假,徐宴心裡有些不是滋味。

  蘇毓身上穿的,比街頭的乞丐身上穿的,確實沒好多少。真要比的話,也就多了一份乾淨整潔罷了。

  抿了抿嘴角,徐宴更沉默了。

  因為要敷面膜怕弄髒,故意找了箱籠里最破爛的衣裳穿的蘇毓不明所以。眯著眼睛,摸瞎似的摸到徐宴身邊蹲下。只見他擼高了袖子,大冬天的那雙漂亮的手和小臂都泡在水中。白皙的手背粉紅姑且不說,手指手掌連著手腕的那一處凍得通紅。

  他蹲在木盆邊上,鴉羽似的眼睫覆蓋著整個眼瞼,沉默不語。那張清雋的臉低垂著,從蘇毓的角度只看到他眉心擰出一個疙瘩。

  「洗好了沒?」

  一聲驚醒了徐宴。

  「……這是中午要吃的?」許久,徐宴略帶沉重的口吻開口問。

  「嗯,」蘇毓糊得就剩兩眼睛露在外面,沒領會他的沉默,很自然地點頭:「我昨夜已經清理過一遍,你用鹽和麵粉多搓洗兩遍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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