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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從嘉翻了個身,凝視著身邊女子那雪白的長頸。月光皎皎,照在那頸兒上,誘得傅從嘉伸出手來,摸了一摸。

  他忽地又想起那一夜,傅辛召他覲見。他說,讓他老實點兒,以後便是要篡位,也要等將北地收復了;他說,他某日駕崩之後,必要立阮氏為太后;他還說——

  御醫說他這身子,約摸熬不過五月。若他果真如此,待他身死之後,暫且停屍到六月底,等到阮流珠生產之後,留子去母,令阮氏隨葬,再與他一同出殯。

  他更說了,便是傅從嘉不按著他所說的做,他也留下了數名暗衛。那些人,在阮氏生產一月之後,必會殺了阮流珠,將她的屍首,裝入他的龍棺。

  傅從嘉到底還是沒按他說的做。

  便連他自己也搞不懂,他逼她與自己親近,可他明知流珠要逃,卻並不相攔,而流珠逃出宮後,他也生不出找她的心思來,連她的信兒都不想聽;他不想一直留她在宮城之中,可他卻又將傅辛早早出殯,眼睜睜地看著高儀偷放阮宜愛的骨灰入內,之後又著人將棺材釘入地內,甚至還費了好一番心思,找出了那些所謂暗衛來,一一除了個乾淨。

  他自己都想問問自己,這到底算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呢?

  他卻是不明白,三分對親父的恨,五分由生母帶出的憐愛,加上兩分若有若無的喜歡,到底不等於十分深情。

  【傅從嘉番外終】

  133、番外五

  榮喜·謝何兄怨榮何喜

  榮十八娘原本喚作榮熙,而依照榮六那文采,自然是取不出這個「熙」字來的。最開始時,榮六給女兒取的名是榮喜,家人亦一直呼做喜娘,而十八娘嫁給阮恭臣後,男人嫌她名字俗氣,便給她改了個字,這才有了榮熙這個名字。後來和離之後,十八娘這名字,便又改回榮喜了。

  徐子期登基之後不久,榮六自請辭官,去了離汴京不遠的鄉下養老,時不時便運些自己種的白菜蘿蔔,往榮喜府上送去,搞得榮十八娘和崔坦,每月里總有那麼幾天,非得吃白菜和蘿蔔不可。眼下,榮老先生又著人送菜到府上來了,榮十八娘哭笑不得,夜裡對鏡卸妝之時,朝著埋頭畫圖的崔坦說道:「大把不要錢的白菜蘿蔔,正好給了你,好好練練廚藝。」

  崔坦抬了抬眼鏡,自書案邊上抬起頭來,眯眼笑道:「好。娘子讓我練,我便去練,必要把那白菜蘿蔔,全都做了菜。」

  榮喜抿唇一笑,隨即又壓低聲音,緩緩說道:「爹爹辭官而去,也算是聰明之舉。官家年少時,作風冷厲,手段狠絕,這才得了個徐鐵凜的名號,現如今雖瞧著好似春風化雨一般,發政施仁,恩威並濟,可兒這心裡,總覺得不大踏實,阿郎你為他做事,可要小心為上。便好似前朝襄武帝,也曾搗鼓出過獎勵發明的政令,可那也不過是應時所需罷了,末了又頒下了驅洋令,也是應時所需而已。」

  崔坦一笑,低聲道:「娘子放心,我只管著發明及督工,旁的事與我何干?」

  榮喜轉念一想,覺得正是這個道理,因而也不再過於憂慮。她心上稍寬,隨即又轉過身來,柔聲道:「蕭四哥他們抓了個大賊,要接連幾日徹夜審問,也無暇看顧那幾個孩子,他便求兒幫著照看。兒思量著,不若干脆將他們接到咱家裡住上幾日吧?那幾個孩子,你也都見過不少回了,除了阿勝年齡小,有些愛哭,其餘都不是愛吵鬧的,必不會煩擾了阿郎你。」

  崔坦眯起眼來,道:「不煩,不煩,接過來便是。*和羅瞻,都有些奇思妙想,往常來咱府上時,便讓我也跟著開了幾回竅。阿勝雖是個愛哭鬼,卻長得玉雪可愛,我疼惜還來不及,哪裡會覺得煩擾。」

  榮喜點了點頭,心上卻是一嘆。

  她與崔坦成親之後,瞧了幾回大夫,大夫都說她底子不好,只怕極難有孕。崔坦分明十分喜歡孩子,可卻毫不介懷,且還寬慰她,說是命里有時終須有,命里無時莫強求,不管哪一樣,都是十分好。

  崔坦此時忽地又開口道:「卻不知阿勝的姓氏可曾定下了?」

  榮喜道:「定下來了。之前二娘說,必須姓蕭,蕭四哥說,他又不是親爹,還是要姓傅,因而便呼作傅勝。復生,復勝,叫得也順口。」

  崔坦點了點頭,忽地又一嘆,道:「前些日子上街,腳下邊走著路,手裡頭邊捧著書,誰曾想忽然感覺腰間一輕,再一抬頭,卻是個五六歲的小郎君偷走了我的錢袋。我到底是大人,一把拽住了他,又問他為何不去讀書,是誰要他偷錢。那小子許是才開始幹這勾當,一下子慌張起來,一抽一抽地哭。」

  榮喜聞言,蹙眉道:「小孩子不知事,干起這種偷搶的勾當,必是有人在旁挑唆。」

  崔坦言辭間也很是著急,道:「可不是麼?我強留了那小郎君半下午,領著他去吃餃子,看雜耍,又教他識了幾個字,最後總算是見著了這小郎君的爹娘。不曾想,竟是相熟的舊人。」

  榮喜詫異道:「舊人……是哪一位?」

  崔坦道:「正是那位阮良臣及盼姐兒。二人可謂是顛連窮困,赤貧如洗,家裡面則是繩床瓦灶,室徒四壁,比你嫁與我之前我家裡頭那番境況還要可憐些。」

  榮喜垂下眼瞼來,低低說道:「不必理他們。他們淪落至此,怨不得別人。先前襄武帝雖抄了國公府,卻也多少留了點兒家底,兒也舍了些銀錢,結果全被阮二郎酗酒尋歡,糟蹋了個乾乾淨淨。盼姐兒著實可憐,真真是白費一番心機,現如今娘家婆家兩面靠不上,親弟弟投井而死,從前也算是官家千金,現如今卻窮得魚生空釜,無糧可炊……想接濟他們罷,又怕他倆那性子,賊心不死,如跗骨之蛆般又貼上了,胡鬧一番,誰的臉上都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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