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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無言,眼睛向下滑落,停在那個包裝袋上。
倪迦順著看過去,把袋子提起來,「本來是要給你的,已經冷了,面可能也糊了……」
他打斷她:「你做的?」
聲音啞的嚇人。
他什麼時候變成這種聲音了?
倪迦低頭,不敢眨眼,生怕眼淚掉出來。
「嗯。」小心翼翼的一聲。
「給我。」
「吃不成了。」還是不小心,眼淚砸在地上。
他伸出手,掌心對著她,「給我。」
倪迦看著那張脈絡錯綜複雜的大掌,扭頭,把袋子挎在他手上。
她固執的扭著頭,不看他,眼淚成線似的往下滾。
陳勁生慢慢蹲下,他感覺到傷口處傳來一陣火辣辣的疼,他沒管,把袋子解開,然後把裡面的透明包裝盒拿出來。
打開,香味撲了一鼻,還混合著濃濃的酸意。
是她親手做的。
陳勁生掰開筷子,面確實已經糊了,湯全部泡進去,爛成一片,還很冰。
他夾住一個還算完整的,送進嘴裡,能吃出味道,很香。
比他平時吃的東西酸很多,酸到眼眶輕而易舉就被刺激的發紅。
陳勁生咽進去,又夾了一個往嘴裡送。
倪迦看著他的頭頂,「別吃了。」
他不聽。
「陳勁生,別吃了。」
他越吃越急。重複著一個動作。
是了,他從來不聽別人的。
天氣很冷,他一受凍,臉就更白了,看著一點血色都沒有。
倪迦在他面前蹲下,手把他的半握住,「給我餵一個。」
陳勁生抬眸看她,眼睛邊框泛著紅,瞳仁黑的清透,透到這世上沒有什麼比他更純粹。
他說:「冷了。」
倪迦眼睛裡全是淚,人卻笑著,「快點。」
陳勁生低頭,在飯盒裡攪來攪去,給她挑了個小到只剩一點邊兒的。
倪迦握著他的手,重新夾了一個大的,「我要這個。」
他手上使了勁,她沒再掰動。
倪迦輕聲說:「陳勁生,聽話,行不行?」
不知道什麼時候,她眼淚已經流了滿面。
陳勁生不使勁了,他餵給她。
「好。」
一盒冰掉的餛飩,倪迦吃了一半,陳勁生吃了一半。
不能制止,她就分擔。
她把飯盒拿去扔掉,陳勁生就跟在她後面。
她躬下身丟進垃圾桶時,一雙胳膊從後面緊緊纏住她的腰。
他把她狠狠抱在懷裡。
「別走,行嗎?」
陳勁生傲了這麼多年,沒低聲下氣過。
他只想讓她留下來,在這裡,在這個他不喜歡的世界裡。
倪迦沒有出聲。
他們見面到現在,對於楚梨的視頻,對於她是否騙了他,對於她為什麼這麼久不出現,隻字未提。
有些問題,不需要答案。
有些答案,也不需要問。
他相信她。
正如她相信他,會相信她。
「陳勁生。」倪迦慢慢撥開他的手,從他懷裡轉過身。
他嘴角還掛著一截兒紫菜。
倪迦輕笑著,嘴唇覆上去。
她細細密密的吻著他,說了這世上最纏綿的一句:
「再見。」
……
倪迦離開的那天,a市飄了一場雪,不大。
她順利到達美國後,宋彰告知了陳勁生,倪迦出國的消息。
又一個月後,陳勁生身體康復,a市的高中迎來寒假。
出院那天,天空又飄起了小雪。
不大,剛夠蓋住a市的地面,掩去這座城市發生過的一切庸擾。
當天晚上,陳勁生於家中自殺。
……
「如果我走了,你可以去找我。」
「倪迦,我這輩子都不會找你。」
第49章
剛到美國的時候,倪迦完全是懵的, 她英語差, 周彌山總不能面面俱到, 手機翻譯也很痛苦, 出去和人的交流能力基本為零,吃個飯都異常艱難。
倪迦的專業是酒店管理,學校不是多好的學校, 但也不差,因為城市好,地理位置有先天優勢,學校和當地的酒店都是有聯繫的, 實習與教學相結合,她很快就忙碌起來。
白天學專業,晚上補語言。硬體知識比別人落一大截, 她沒道理不努力。
學校大多是留學生, 各國的都有, 不同的文化碰撞在一起,一具又一具陌生而美好的身體, 交談與日常生活,都已不再是國內的樣子。
她依然盡多時候保持著獨來獨往,在曾經的學生時代,上廁所都要硬拉同伴的日子已經徹底離她遠去。在更廣闊的天地里, 人人都自由, 你埋首做自己的事, 沒有人會好奇。
她還年輕,年輕總是讓人羨慕,癒合能力快,痛苦會減半。踏出那寸土地才知道,之前的半身磨難,不過是漫漫人生里的小小一粒。
年輕的生命總是充滿無數的未知與可能,那顆枯草瘋長的心,在跨越萬里山河的地球另一邊,總算被喚醒了。
她想,她這個人,可能是沒有歸屬感的。
她不懷念曾經,不思戀故土,也不想家,她沒有家可想,唯一的掛念只有母親。
她換了新的手機號,和以前的人全部斷了聯繫,本就沒有幾個值得聯繫的人,微信號都棄之不用,若說和曾經還有唯一的聯繫,就是顧南銘,他在她的新手機聯繫人里,從沒打過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