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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天過後,歸服的前朝舊臣被面帶笑意的新帝請到了天壇。
高台上,放著一個偌大的關有各類猛獸的鐵籠,伴隨著撕心裂肺的慘叫聲,有人認出來,那是當年參與虐殺官妓事件的始作俑者——前右相嫡孫張世。
眾人譁然,滿面冷汗,而右相已經兩股戰戰,當場昏厥過去。
從那一日起,新帝皆會攜眾臣去天壇觀賞一場血腥的人、獸相鬥。但與當年那個宮中賤奴不一樣的是,那些作惡的手無縛雞之力的公子哥沒有一個逃脫被撕碎的下場。
不乏有畏罪自盡的,可屍首也被新帝命人挖了出來,一樣的丟在鐵籠中供猛獸撕裂吞食,血腥的表演持續了大半個月,直到天壇上的血浸透了地上的青磚,這才作罷。
那些年,但凡提及那至尊之位上的那個人,沒有人不會露出幾分駭怖的神色。
而曹綱卻不會。
許是歷經同樣悲慘的家破人亡,當他看著天壇上的血腥時,卻有一種近似於變態的報復的通感,這讓他想起了當年被俘虜的四皇子李元旭,赤虎王沒有當場殺他,而是將他送去了他的營帳。
他並沒有比赤虎王來得仁慈幾分。
所以,作為近臣,他對新帝殘暴的行為沒有半點理性上的勸阻。
因為他深深懂得那股發酵到焦心的仇恨。
「哈哈哈哈哈……」
曹綱頹喪地扶著座頭悽然一笑,這輩子,赤虎王被人救贖了,只有他依舊陷在泥潭裡,沒有任何可以復仇的力量了。
赤虎王已不再是上輩子那個赤虎王了,他心內的怒還不夠鼓起他勃勃的吞併天下的野心。
他失去了最大的依仗。
曹綱又笑起來,在這秋日的深夜,顯得格外淒清。
***
明艷的日頭掛在天上,嶺南畢竟至南,即便秋末,仍還是一片翠色,半點看不出秋日的寂寥來。
李元憫負手站在草地上,看著眼前的明艷少女扯著韁繩,肆意飛奔在這碧空翠海里,她是那樣的鮮活,美麗,充滿了生命的熱度,不再是上輩子那個慘死的少女了。
他嘴角浮起淡淡的微笑,卻幾乎要落下淚來。
入夜了,夜風有些發涼,然而草叢上卻是熱浪騰騰。
許久了,那樣的動靜才停歇下來。
李元憫抱著胸口那顆腦袋無力喘息著,二人不急著抽離,只這般靜置著。
一隻夜鶯宛轉地啼起來,在這靜謐的郊外有著幾分孤清。
猊烈擔心他著涼,打算起身給他穿衣,然而他一動,身下的人卻摟著他的脖子不讓他起身。
「殿下?」
李元憫靜靜與他對視半晌,突然道:「我們的事……我想告訴阿英了。」
身上的男人呼吸一滯,啞聲:「真的?」
李元憫摸著他的臉,許久許久。
「阿英是我們最親的人……她應該要知道的。」
即便他們的情愛不容於世,至少想讓至親明白。
猊烈眸色中翻湧著劇烈的情愫,好半天了,他才按捺下來,只輕輕地抱住了他。
「好。」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大家。
第44章
告訴倪英的那一天, 正是阿英十四歲的生辰。
因要瞞著身份,不便聲張,故而廣安王府的這顆掌上明珠只能在軍營里過了個潦草樸素的生辰。
可倪英卻沒有什麼不開心, 她本不是什麼喜好奢靡之人,只纏著李元憫給她如往常生辰那般做一碗長壽麵。
李元憫親自下廚, 擀了細細長長的一根面,一根便足足盤了半碗來, 象徵著長長久久, 福壽永康。熱氣騰騰的面上窩上一顆溏心的荷包蛋,澆上湯頭, 軍營的伙房又能有什麼好料, 然而倪英卻是吃得很開心。
因為如同每一次的生辰, 有她的兩個至親陪著她,左邊是她的阿兄,右邊是她的殿下哥哥,她仿佛可以這般當著一輩子的掌上明珠。
日頭從氈窗照射進來, 兀自亂舞的灰塵在光線中肆意遊走, 地上,三個人的身影拉成了亢長的一團灰黑,融在一處。
筷子撲的一聲掉在地上。
倪英眼眶蓄滿淚水, 看了看沉默不語的兄長, 又看了看那一臉平靜看著他的殿下哥哥。
她頰上痒痒的, 抬手一摸,指尖上一片濕跡, 才知道自己哭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流淚,比起聽聞兩個至親在一起的震驚,她心間更是充滿了一股含著憤怒的委屈, 憤怒什麼,委屈什麼,她全然不知,可看著那個溫柔的人,她心裡居然生了幾分妒忌,對自己阿兄的妒忌。
她竟不知自己是這般小氣的人,居然對自己的親生哥哥生出了那樣可怕的妒忌,妒忌中含著一種畸形的怨怪,仿佛他搶了自己的東西一般,但任何東西,只要阿兄想要,她自然都不會跟他搶,因為沒人比她更懂得那顆藏在冷漠皮囊下的對自己的愛護之心。
可今夜,她卻無端端生氣了,諸般情緒湧上心頭,教她無可自控地流淚。
大顆大顆的眼淚從眼窩處滑落,她死死咬住唇,拿手背重重地擦掉,狠狠瞪了猊烈一眼,她何曾給過他這位冷麵的兄長臉色,但時下,她半點都控制不住心頭的厭惡,恨不得衝上去打他。
猊烈目色幽深,喉結動了動,卻沒有說什麼。
李元憫垂了眼眸,嘆了口氣,道:「阿烈,你先出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