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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猊烈心裡一軟,將他四處滑散的烏髮輕輕順了順,按著他的後腦勺至自己的脖頸中,鼻尖貼著他發頂,嗅了嗅他身上的冷香。

  漸漸地, 那陣摧心毀肝的心悸才漸漸平息下來。

  也罷, 一個莫名其妙的噩夢而已。

  他借著昏暗的燭光看了一眼懷裡早已睡過去的人, 用唇貼了貼他的, 繼續摟在懷裡,闔上雙目。

  一夜無夢。

  ***

  轉眼間便到了沐恩節當日, 夜裡的時候下了淅淅瀝瀝的一場雨,周大武一夜未睡, 愁到了天色露出魚肚白。沒成想, 寅時一過,天色放晴, 居然萬里無雲起來。

  當真是天公作美。

  猊烈已帶兵提前去城西布防了,周大武帶著六十人一隊準備也出發了,正待上馬, 倪英一身男裝牽著馬過來了。

  周大武皺眉:「阿英,今日人多雜亂,不得出府,你且留在府中與龍叔一起看著府邸。」

  倪英俏麗的眉頭一挑,自得地:「殿下哥哥已經答應帶我去了。」

  「你啊……」

  周大武無奈地搖了搖頭,便知道這位大小姐昨日定是去磨殿下去了,沒好氣地指了指她。

  殿下一向寵她,若非要事,幾乎都允了她了,這般另眼相待,也不知是否日後會留在府中當這廣安王妃。

  他驀地想起了殿下那具特殊的身體,不由嘆了一口氣,若非這樣的身子,憑著自家主子這份才幹心力謀略,放哪裡出不了頭?想必陛下也會高看幾眼,可惜啊,生就了一副雙性不祥之身,遭陛下厭棄,一個十三歲的孩子,丟在這民風彪悍的嶺南,八年之間,不聞不問,連請安的摺子也難遞到御前,想必這婚事,也差不多丟在腦後了。

  堂堂皇子,卻是這般不上不下。

  嶺南地區的官宦世家多多少少都知道點廣安王的事情,自然不會將自家的女兒往這火坑裡送,然而隨著廣安王名頭的威嚴日盛,這幫人又紛紛見風使舵,前赴後繼地往府里塞人。前兩年,王府門前很是熱鬧了一陣,然而殿下卻一貫不著聲色推了,後來,大伙兒也知道了殿下的意思,便熄了結親的心思。

  周大武想,殿下大概打算留了倪英這孩子了吧,想想也好,知根知底的,殿下也喜歡,若能成,他是真心為他高興。

  原先,他被李老將軍薦至這位受明德帝所惡的皇子的身邊時,他雖表面沒說什麼,到底是意難平,然而這些年來,他親眼瞧著這單薄的身子咬著死勁博出了一塊天地,早已傾心嘆服,且這主子溫厚端方,待他們一片至誠,同悲共喜,從不輕易責難,所以不知何時起,他便死心塌地跟著他了。

  一時思緒萬千,周大武感慨良多,心想著,既是殿下決定了,那今日他便多分一點神,權當好好照顧自己這位未來的王妃了。

  嶺南都城的大街小巷都掛滿了象徵祈福的五彩紗織番旗,大街上摩肩接踵,熱鬧紛呈,這樣特殊的日子,連郡守軍也被派來了,十步一人,百步一亭地布防,以保得一年一度的沐恩祭祀不出亂子。

  都城的西北角聳立著一座高台,肅穆莊嚴,擎天而立。台下廣闊的場地上擠擠挨挨站滿了觀禮的百姓,手中高舉香火煙燭等物。

  嶺南地域崇敬神明,天未亮這些百姓便趕到此處了,個個都想爭得頭香,不少人身上還有清晨雨水淋濕的痕跡,然而沒有人露出不耐的表情,皆是一臉崇敬莊嚴。

  肅穆的角號一陣高過一陣,待鐘鼓聲響漸熄,廣安王自玄門大步而出。

  他頭戴紫金冠,著朱紅九章袞龍服袍,踏靸革黑靴,一張雌雄莫辯的臉面肅嚴著,帶著一股疏離尊貴的氣度,決不教人小覷。

  猊烈看著他的主子往這邊來,半跪在踏跺前,雙手高高平舉過頭,手中平持三支描金線香,李元憫接過,輕輕提起下擺,一步步往踏跺上走去。

  待步至第一層階,一位滿面塗著四色彩漆的巫覡用柳條在銅缽中沾了水,往他身上灑了灑,有著驅邪清淨的意思,他在巫童的牽引下,登上了重重的高台,代表廣大的嶺南百姓拜天拜地拜神明,鄭重插在那偌大的香爐內。

  最後,他才拿過巫覡遞過的禱神文,高聲誦讀起來。

  人群中頓時發出了一陣歡呼,這位京城裡來的藩王一向重視農桑,興修水利,常躬身親種,與民同樂,這樣的藩王,讓他們發自內心的喜愛,他們紛紛將手中的苞谷、紅棗、粳稻、蓮子等物拋向空中,祈禱著年年豐收,五穀豐登。

  那邊熱熱鬧鬧的,坐在觀禮台上的袁崇生嘴角一聲冷笑。

  這廣安王別的本事沒有,討好賤民倒是一流,只是他一介不受寵的皇子,要這虛名有何用,難道陛下還會高看他幾眼不成?還不若想想往後怎麼養活他王府上的一眾人!

  這些日子,他派了不下十路探子去摸底了各處莊田的收成,原本以為這廣安王輕易讓出所有分成,必是這收成有貓膩,沒成想,今年倒是個十足十的豐年,收成之數,足足比往年多了兩成,這兩成便是拿去補朝廷的三萬兩供銀,也綽綽有餘了!

  這廣安王……終究還是當年那個怯懦的冷宮之子啊,即便多了幾分歷練似模似樣又如何——自己將他想得太過複雜了。

  既是他有意舍利交好,那自然也要給人家幾分面子。

  當下摸須輕聲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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