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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元憫靠著假山,用手背蹭了蹭破損的嘴角,瞥了一眼上面的血漬,吸了吸鼻子,不甚在意的模樣。他掏出假山一處隱秘的洞穴里的包袱,翻出一套陳舊的宮女衣裳換上,他的長相本就雌雄莫辯,加之身量小,換了衣裳倒十足像個小宮女了。待守門侍衛腳步聲漸遠,便悄無聲息進了獸房。

  一股惡臭撲鼻而來。

  獸房內重重的柵欄分隔成幾塊區域,關著各類獅虎猛獸,伴隨著野獸此起彼伏的低吼聲,李元憫斂眉屏息快步走到最裡面。

  一個人影蜷縮在地上。

  綠頭蠅蟲飛舞著,偶爾停落在他身上,若不是身體有些許輕微的起伏,倒像是個死了多時的人。

  此刻,地上的「死人」慢慢睜開眼睛,瞧了瞧來人,厭煩似地轉過臉,又將眼睛閉上了。

  李元憫像是沒有看見似的靠近了去,隔著柵欄將他身下的乾草往自己方向使力拖了拖。

  待人靠得近一些,輕手撩開他的污黑的領口,露出胸膛上猙獰的傷口,傷口邊緣已開始結痂,不再潰爛生蟲。

  前幾日,是李元憫一條一條用銀針將傷口裡的蛆蟲給挑了出來。

  在四皇子興味最濃的時候,他幾乎每隔兩日便要有一場惡鬥,往往舊傷未愈新傷又增,不說醫治,便是吃食也難保證,加之獸房髒污潮濕,傷口更是潰爛生蟲,饒是他天賦異稟,也生生被磋磨得奄奄一息,如今李元旭忙著秋選冷了這邊,獸房的太侍們自然是放任他自生自滅。

  上一世那個神勇無匹、殺人如麻、令敵聞風喪膽的殺神「人屠」,如今只像那微不足道的塵垢粃糠,萎縮於這陰冷污臭的獸房中。

  所幸賀雲逸給的傷藥是好的,如今看來,傷勢似乎有所好轉了。

  正待繼續除去他的襖褲,一個粗噶嘶啞的聲音惡狠狠道:「作甚麼!」

  李元憫手上的動作一頓,「讓我看看其他的傷。」

  可猊烈卻是緊緊抓住褲頭不鬆手,李元憫眉頭一簇,目光落在對方赤紅躲閃的雙目上。

  「滾!」

  少年喘息著,惡聲惡氣,咬牙切齒,如同一隻不肯讓人侵犯領地的兇獸。

  他身上那麼多化膿的撕咬傷,這般動作之下,汗出如瀑,顯是痛極,他渾身發抖,可依舊是死死掣住褲頭。

  「你……」

  李元憫突然意識到什麼,他臉色微微一紅,輕咳了一聲,

  「沒事……我並非……」

  他想說自己並非女子,後一想,自己也算不得男人,又何必解釋,只輕輕嘆了口氣,伸出手掌覆蓋住那雙死死拽緊褲頭的手,並不勉強他,聲音放柔了來。

  「不用怕,我會幫你……」

  他抿了抿唇,又道:「這並不算什麼。」

  猊烈目色血紅,他早已耗了多日,再是精悍也只是個十歲的少年,他悶哼一聲脫了力,最終跌在乾草上。

  李元憫遲疑片刻,伸手解開了他的褲帶。

  更加劇烈的腥臊惡臭撲面而來,但見雙腿之間黑黃之物狼藉一片,李元憫不由得蹙緊眉頭。

  猊烈偏過腦袋,死死咬著牙根,雙拳僵硬地握在身側,骨節分明,顯然是羞恥之至。

  ——緊閉的眼角分明有濕跡。

  李元憫想,不過是個孩子啊。

  他不再耽擱,吃力地搬來了猛獸飲水用的水槽,於水缸打了水,先是脫去那沾滿污物的襖褲稍作清理,又撕下一片下擺沾了水,為之仔細擦拭。

  天色漸漸陰翳下來,四處攏上一層朦朧的暗色。

  李元憫額間生了細密的汗,他看了看乾草堆上已是清爽多了的少年,心裡鬆了一口氣。

  許是站得過快,他腦袋一陣眩暈,耐力亦是瞬間瓦解,再也忍不住,伏在柵欄邊上嘔吐起來。

  看著那個連膽汁都快要吐出來的小宮女,猊烈眼角發紅,心下恨恨想著,既是這般受不了……又何必假惺惺!世人皆是如此偽善險惡,她也不過如此!

  李元憫輕喘著用袖口擦了擦唇角,額頭輕輕靠著柵欄上,無意間碰上少年那雙黑漆漆的眼睛,一時有些恍惚,仿佛看見了上輩子那個喊他姐姐的孩子,李元憫的目光一瞬變得柔軟。

  猊烈一怔,粗喘著,側過臉去。

  李元憫突然笑了一下,而後慢慢靠著柵欄坐了下來,他抬起頭來,將目光放得很遠。

  獸房的上方是窄窄的一片天空,此刻正陰鬱地昏暗著,似暗啞晦澀的水墨畫。

  他心想,他嘗試了無數次也無法心安理得地放下這個孩子,也許自己永遠就是這般廉價而被動吧。

  這輩子……這輩子就這麼算計著,走一步算一步罷。

  李元憫自言自語。

  猊烈忍不住回頭,奇怪地看著「她」。

  時光靜默地流動著,李元憫閉上眼睛,他的周圍充滿了惡臭、腥臊,諸般難聞的氣息交織在一起,可他卻是奇異地在其間感受到了一股寧靜。

  猛然,遠遠的,開始有人聲騷動起來,有宮人激動地叫喊著,

  「快看天上!」

  「神跡!是神跡!」

  他睜開眼睛再復望向天空,原本晦澀不明的天空一片明亮紫紅,仙鶴飛舞,偶爾低低地壓過天空,如同蓬萊仙境。

  上一世刊心刻骨的奇景再現,李元憫瞬間紅了眼睛。

  獸房內的凶獸齊齊暗了嘶鳴,似被此等景象感化,靜靜於原地候著,仰望上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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