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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他一直留宿院中,不僅要忙院中和部中的事務,還要為秦氏之事善後,更要面對一本又一本來勢洶洶的彈劾奏摺,他根本無閒暇去顧及任何人的情緒。
那幾名言官多是因著秦氏一事借題發揮,又知天子重孝,主彈劾他貪戀權位,罔顧人倫孝道,才導致秦氏不幸被歹徒劫持。
這些言官皆是寒窗苦讀十年,博涉古今,最擅長紙上做文章,無理也能被他們說得有理有據起來。
而這幾人都是柳閣老的人,若無柳閣老的示意,他們絕對不敢彈劾他。
沈墨知曉柳閣老對他心懷不滿。
自上次在柳府參加家宴,他中途離席,便一直未上門致歉,亦不曾上門求娶,一直就這麼拖著。
此為一錯。
之後柳閣老在朝中對他不似以往那般熱情,沈墨明明看破,卻佯裝不知曉,依舊我行我素。
此為二錯。
再後來,柳閣老推了別人入閣,沈墨非但沒有失落,反而莫名有種慶幸的感覺,只覺自己年輕,並不急於一時,隨即又若無其事的與白玉恢復了來往。
此為三錯。
沈墨本是果斷乾脆之人,唯獨此事上不禁卻有些拖泥帶水,甚至還懷著一絲僥倖心理,一而再,再而三的犯錯。
究其原因,不過因為女人。
他因為一個女人,做下了一系列錯誤的判斷,甚至心甘情願地放棄了那個心心念念的位置,還美其名曰,自己年輕,不急於一時。
這般的色令智昏,可還是他沈墨麼?
等沈墨意識到這一點,他不覺出了一身冷汗。
這樣耽於女色的他,要如何還能站在權利之巔?
且說秦氏這幾日受了刺激後,竟發起了高燒,又時不時的胡言亂語。
這天夜裡眾丫鬟服侍秦氏喝了碗,睡下之後,便各自睡了。
夜裡秦氏口乾醒來,只覺得頭昏目眩,眼前飛星亂閃。
想叫丫鬟給倒水,怎奈唇焦口燥竟發不出聲來,她掙紮起身,想下床。
忽見桌上的油燈微晃了下,床帳外隱隱約約似有個穿著緋色裙子的女人在盯著自己,見她望來,唇似乎微微一咧,對著她笑。
嚇得秦氏臉色慘白,心突突地亂跳,只覺得那女人隱約是白玉。
急掀開床帳一看,卻不見了人影,這才知是自己看錯了。
秦氏艱難地下了床,步履蹣跚地走到桌前,剛拿起茶壺,燈又晃了下,秦氏頭又是一陣暈眩,這時她聽到窗外窸窣有聲,像是女人的嘆氣。
是那個女人的聲音,她回來了!
秦氏額冒冷汗,牙齒打顫,全身開始抽搐,心卻不受控制似的走向門外。
天陰沉沉的,前面槐樹底下,隱約見一女子,一襲紅衣,在那裡翩然起霧。
看到秦氏,她停了下來,只見她雪膚花容,嫵媚艷麗,正是沈墨生母,梅娘,看到秦氏,梅娘微笑著朝她招手。
秦氏不由自主地走過去,剛至她跟前,眼前那張溫婉含笑的臉卻瞬間變得猙獰。
眼前嫵媚的女子化作厲鬼。
她雙眸變成黑色窟窿,窟窿中還汩汩流出血水,掐著她的脖子,指責她為什麼要對她的兒子做出那些齷齪之事。
秦氏拼命掙扎著,拍打著,喊叫著,正當她覺得快喘不過氣來時,雙腿一蹬,猛地驚醒。
她氣喘吁吁地喘著氣,想到夢中場景,
不由毛骨悚然。
自古人心不正,亦生心魔。
此非真正鬼魅作祟,皆是秦氏自己的心魔。
秦氏自此卻得了個瘋症。
沈墨聽聞秦氏變瘋的消息,到底回了趟府。
沈墨剛進秦氏臥室,便見秦氏披頭散髮,面色蒼白地坐在床上,整個人看起來神神叨叨的。
地上有破碎的瓷片和湯汁,狼藉一片。
她身邊的貼身丫鬟守在床邊,低低抽泣著,還隱約有著懼色。
沈墨繞過狼藉的地,走到床旁邊,溫聲問一旁的丫鬟:「母親可是不肯吃藥?」
被問的那丫鬟點點頭,一臉委屈。
沈墨也不責備她們,只讓她們再去重新熬一碗。
隨即坐在丫鬟搬來的凳子上,看著秦氏,微笑道:「母親。」
他一靠近,秦氏對他非但沒有往日的熱情,反而還一臉的恐懼,還要趕他走,嘴裡又說著什麼她身邊有鬼魂跟著,要向她報仇,又提到什麼梅娘。
沈墨聽到「梅娘」兩字,眸光凝了下。
秦氏見沈墨只冷冷地看著她,心中莫名地感到巨大的恐懼,抓起手中的枕頭就甩了過去,沈墨輕易便躲開了,隨即起身。
看來真瘋了。沈墨徹底斂去了笑容,目光變得清冷無情,只讓丫鬟們好好看著她,莫要讓她做出傷害自己的事,並不准她們外傳此事。
丫鬟們連忙答是。
沈墨便走出了秦氏房間。
走了一半路,沈墨不覺回眸看了眼那緊閉的窗,眸中一片冰涼。
只要不死,瘋了就瘋了吧。
傍晚時分,天下起了霏霏細雨。
沈墨自沈府去了別院。
剛進屋子,小蕖便迎了出來,見他臉上雖然掛著溫潤的笑容,然卻難掩疲憊之色。
小蕖年紀雖小,卻也不是矇昧無知之人,她也聽到一些不好的傳聞,知曉她家大人這幾日很不容易,沈府那邊秦氏也鬧死鬧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