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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下手掌,李斂靜默片刻,慢慢道:「我想回來。若回得來,往後我就擱下殺人刀。」

  頓了頓,她道:「這功德你算在他頭上罷,等身後了,給他輪迴里尋個好人家,別再當太監了。」

  頓了頓,李斂又道:「我若再回不來,你記得給他託夢,讓他千萬莫再等我。他信你信得很,你若說了,他必就聽了。他老是來,住處我就不留了,你肯定能找著他。」

  片刻她自笑了笑,復又道:「五千兩就稍句話,夠行情了吧。」

  廟中靜了片刻,終而響起李斂一句話。

  「多謝我佛了。」

  遠處,天亮了。

  作者有話要說:  還有一章完結。

  第六十七章

  初春剛化了雪, 烏江府破冰,魚市方開,瓦市里人頭攢動。

  去年是個暖冬, 烏江更是不見什麼雪,生意人很早出來做生意, 趕集的人也多。集市東角擠滿了賣雜貨的, 賣玉石的與賣布手藝的中間撂了個地攤子。

  耍手藝的是個男子,面白無須, 中等個頭,瘦,四十出頭,穿一身藍布短衫,布料洗得發白。男子手上雖然玩得溜,也知曉怎麼攥住來人的眼珠子, 但一看便知不是以耍手藝為生的。

  他先衝著圍觀來人使了個「三出袖」, 又玩了個「畫中仙」, 現下正在取盆燒油, 做一出「滾油取富貴」。  柴火熱燒, 油不刻便沸在鍋里,滾起銅錢大泡。

  男子收著嗓子連疊聲地吆喝, 見四下里圍觀者漸眾, 他又卷了兩次袖子,將手在一旁涼水盆中浸了浸, 將臂伸進滾燙的油鍋中,取出了沉在底下的兩個通寶。

  四下一片熱烈掌聲。

  反響熱烈, 他身後適時走出來一個老年人,舉著笸籮收了一圈銅錢, 人漸散開。

  男子耍耍停停,待日到正午,他飲幾口水,與身後人說了幾句話,二人收拾地鋪上的把式往南去。

  坊市已不如清晨熱鬧,趕著車轉過兩條街,車背後忽有人叫道:「張總管。」女人聲音伴著軲轆聲,喊了幾遍張和才才聽見。

  把車停在道旁,張和才跳下車往後走了幾步,對來人點點頭,態度不冷不淡。  女人笑道:「張總管又去撂地?」

  張和才點頭,招呼了一聲「戚家的」,隨即錯開眼看向她牽著的孩子。

  小姑娘剛五歲,穿一身新綠緞面襖,抬著眼望著他。見張和才看過來,她叫了一聲:「阿大。」又叫一聲他身後的人:「三爺爺。」

  張和才前行兩步,一隻腳微跛,走到女孩面前蹲下身,張開懷抱。女孩放開她的母親衝過來,摟住張和才的脖子。張和才回抱住她,等再放開,女孩衣袋中多了兩把糖。

  女孩喜歡張和才,並不鬆開懷抱,摟住脖子的手轉到面孔上,捧著他的臉,張和才任她看,慢慢地笑起來。

  「阿大,你這裡又長了個斑。」她指著張和才的鬢角。「頭髮也白多了。」

  張和才呲牙瞪了她一眼,捏她臉頰。

  「再說下回沒你的糖吃。」

  女孩根本不在乎,「我又不是為了吃糖才來見阿大。」三個大人都笑了,張和才重新把她摟在懷裡。

  「今天一早我出門時苗苗就吵著要上街,想來找張總管,一個月不見可想壞她了。」戚婉銘近乎慈愛地看著二人,摸了摸戚歆的頭。

  「開春之前年關大辦,和才是忙了點兒,沒顧得上。」三叔在後面搭腔。

  戚婉銘開了個玩笑,「今年王爺整壽的時候總管就累病了,怎麼年尾了還不退位給林副總管?」戚歆聽到這句話轉頭盯著他,眼神古怪。

  張和才擺手,煩躁道:「讓他盯了一回,差點兒砸了,到頭來還是得我。」

  太監長壽,但早衰的多,這些年張和才身子逐漸開始不行,又跛了一隻腳,很多事辦起來沒有以前方便。

  抱住戚歆,張和才有些吃力地站起來,三人又閒敘了些話。他們在交談間隙時不時看向戚歆,孩童搭建起一條的本無關聯的橋,他們站在上面,祭奠多年前一個沉默的日子。

  「回去吧。」把戚歆交給戚婉銘,張和才道:「再給苗苗誤了飯點兒。」

  戚歆回到母親身邊,戚婉銘對她道:「苗苗,和張總管說別吧?後日娘再帶你來。」

  戚歆不答,歪頭思索地看著張和才,忽然道:「阿大,你為什麼不找個媳婦?」

  「……」

  冰一般的沉默突然降臨。

  戚婉銘臉都白了,拽她厲聲道:「口無遮攔!」

  戚歆被嚇得一縮,可她仍倔強地看向張和才,尖銳地道:「為什麼不?爹有娘,孫哥有夏棠姐,他們一年都沒有阿大一個月老得快!」

  張和才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戚婉銘劈手扇了她一耳光,「無法無天!平日裡張總管把你寵過頭了!和我回去!」戚歆鮮少挨打,突然而至的懲罰教她捂著臉頰愣住,連哭都忘了。

  戚婉銘抿著失色的唇,沖二人迅速一禮,轉身拉戚歆走遠。

  張和才在原地站了許時,忽然將牛/鞭交給三叔,轉身道:「三哥先回吧,我走走去。」  三叔張了張嘴,沒說什麼接過牛/鞭,張和才攏起袖子,轉身走開。

  他的背影有些佝僂,腳步微跛,一如五年前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現的夜晚。

  張和才從不與人提那個夜晚,沒人知道怎麼回事,那個女人就那麼消失了,夜晚發生的一切也被風帶走。而張和才則將自己強行停在了時辰里,他一成不變又固執地衰老著,為了替李斂存好那段歲月,他用緩慢的死亡等待著她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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