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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他媽叫人上身了?跟緊我!」

  張和才叫她罵得想抽她兩嘴巴,又想抱緊她。

  李斂冰涼濕滑的手握緊他的,舉刀又殺一人,刀斷在他的胸膛里。將人踹下河,二人身前的位置被同行者替代,李斂終於有一分喘息的機會。

  轉身前奔兩步,她把張和才拽上不繫舟,大力將他推進船艙,割斷了兩方相連的麻繩。

  張和才叫她推得一個趔趄,在船艙里摔了個倒栽蔥,腳踝劇痛,失血過多教他發暈,後腦也摔得劇痛。可他想起模糊間看見李斂割繩了,怕死了她不和他同走,不敢耽擱抱怨,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探頭朝艙簾外看。

  臉剛伸出去,外頭一個男聲爆喝道:「阿彌陀佛,回去!」

  張和才叫他嚇得一機靈,身子一軟,滑回了艙中。

  船身周圍水聲湍急,船艙雖遮住了嘈雜,但張和才明顯能感受到小舟在疾馳,喊殺聲片刻便遠了,給人一種輕易便遠開江湖的錯覺。

  半躺半趴著,張和才覺得暈得厲害,幾次想起來身子都不聽話,模糊間他覺出身下一片濡濕,伸手一摸,才發現是血。

  看著自己滿手的血,他發覺無論如何卻也看不清,想要努力看清點兒,便使勁兒眨了眨眼。

  這個眨眼持續了半個時辰。

  張和才沒有意識到自己昏厥過去,他只感到有人握住他小腿挖出了那隻箭,劇痛叫他忍不出哀嚎出聲,又有人用藥敷在那傷口上,給他灌了兩口酒。

  酒十分辣,張和才嗆了一下,醒了過來。

  睜開眼,他舉頭四顧,看到幾張摞起來的座椅,一方櫃檯,櫃檯後掛滿了藥包。

  李和楨攏著袖子靠在櫃檯邊,渡厄盤腿坐在他身旁的地上正在飲酒,似乎世間沒有什麼能打消他對飲酒的熱情。除了他們,旁邊還有些人或站或坐,其中一個老者站在後門前,和一個藥鋪掌柜模樣的人交談著,這些人張和才一概都不認識。

  沒有李斂。

  沉默片刻,張和才撐起上半身,渡厄從酒罈邊緣抬眼看他。

  迎上他的視線,張和才問:「七娘呢?」

  沒有人答他。

  張和才覺得自己此生沒有這麼無力過。

  他又問了一遍,說話時候覺得聲音都不是自己的。

  「七娘呢。」他問。

  渡厄終於放下酒罈,他張口正要答,醫館上方瓦片忽然發出連片輕響,轟的一聲砸下來兩道黑影,替代了他的答案。

  眾人猛地跳起,張和才躥上去將被壓在下面的人拽出來,撥開濕發,見到了李斂慘白的面孔。

  與她一同砸下的人張和才有些印象,不多時前便是他護在二人身前。

  現在,他已死了。

  第六十五章

  李斂摔下來這件事仿佛叫醒了這間堂子,眾人湧上前來七手八腳抬走了那還溫熱的死人, 待要抬李斂, 張和才不准。

  「要醫就在這醫。」

  老大夫指揮李和楨鋪了地鋪, 將李斂移上去,眾人隨即涌去後堂,李斂身邊只留了張和才和一個紅衣女人。

  李斂身上早被血浸透了,別人的自己的,摻和在一起分不清楚, 外袍都是濕的,放在褥子上氤出一片丹紅。

  張和才半跪在她邊上, 和留下的女人一起,在大夫指揮下扒了李斂的衣服。他手抖得握不住衣帶,女人蹲下來扒開他,叫他扶著李斂, 自己給李斂脫光上襟。

  人翻過來,後背觸目驚心的一道劍痕, 皮肉朝外翻,裡面只有稀少的脂, 大夫上前試了試, 左邊胳膊也脫臼了。

  大夫對張和才和那個女人說:「頂住她。」

  兩人依言一前一後頂住,大夫說一聲:「頂好了。」一拽一托, 給李斂接上了胳膊。

  李斂疼得悶哼一聲,細細哼聲順著耳蝸飄進張和才心裡,狠狠剜下他心頭一塊肉來。他咬著唇深吸氣, 兩眼朝天看,不肯讓自己顯得太軟弱了。

  接完胳膊大夫試了幾回,道:「扶她趴下,我去燒針。」話落起身出去,後門一開一合,屋子裡靜下來。

  給李斂把前襟套上,張和才扶著膝蓋站起來,打了盆清水端來給李斂擦臉。他腳跛了,一來一回,一盆水灑成半盆。

  放下盆,張和才跪在李斂身邊,將她面孔側朝自己,慢慢擦她臉上的血。屋中燈光不算亮,方才砸破的屋頂大敞著,漏下幾縷星光。

  擦完了一邊,他把李斂的面孔輕輕轉過去,自己起身順著腳端繞行,跪下擦另一半。他伺候李斂,那紅衣女人便環手靠牆立著,面無表情地看。

  後門一響,大夫走進來,手裡握著一隻鹿皮卷子,身後跟了兩個大漢,還有一個學徒模樣的少女,三人抬著一隻火盆。

  七手八腳把東西安置好,老大夫揮揮手說道:「行針不留人,都出去。」他特別指了下張和才,「你也是。」

  張和才張嘴要爭辯,紅衣女人走上前來把他拽起身,朝大夫點了點頭,半攙半拖地帶他出去。

  張和才一隻腳跛了,拗不過女人,被拽著出去了。幾人剛進到院子裡,屋中就傳來李斂撕心裂肺地嚎叫,聲音仿佛一隻緩慢受刑的囚鴉。

  張和才死命掙脫,轉身就要往回沖,女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領,朝後一帶,把他按在天井坐下,那力道似有千斤重。張和才大力掙扎,兩手向上伸去抓她的臉,掐她的脖子。他下了狠勁,感到女人脖頸上勃勃的脈動,那是現在的李斂所沒有的生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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