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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身段玲瓏,淺紫的長裙上仿佛鎏著金沙碎光,她的手輕輕一動,便有斑駁的光意從她身上泄露出來,把周圍都照得明媚了幾分。
她手裡攏著一些金色的,或者紅色的東西,從地上一捧一捧地捧起來,語氣十分惋惜,「真的很好看,拔下來多疼啊,這池子,是靈泉,你好好泡著,翎羽自然會再長出來,以後便不要拔掉了。」
溫泉池裡仿佛泡著一個人,只露出個腦袋,黑色的墨發散開在泉水上,又有雲霧擋著,看不清他的樣貌。
就聽到一聲沙啞的,不確定的,明明是陰冷卻又聽出一分怯意的聲音,緩緩地,一字一字地問道,「你不要麼?」
那女子聽了,捧著手心裡的翎羽,動作頓了頓,「你是送給我的?」
溫泉里的男人沒有回答,沉默著。
不過這沉默沒有持續太久的時間,嫚堯便聽到前方傳過來的那道輕輕的聲音,「這些我很喜歡,是我收過最好的禮物,沒有什麼比得上這些了,不過,以後不要再拔下來了。」
那道男聲有些遲疑,但陰冷的嗓音還是一字一句地說道,「這是極純粹的火靈元。」
那女子忽然沉默了下來。
嫚堯心裡像是撓痒痒似的,很想知道怎麼了,為什麼她不說話了,她朝前走了幾步,試圖撥開那些雲霧,但是雲霧好像一直就在那裡不散開。
然後她又聽到了那女子的聲音,此刻她的嗓音里沒多少笑意,顯得有些脾氣不好,「鳳族那些人,就是這麼每天拔你的毛的?」
男子沒有馬上回答,過了一會兒,才輕輕嗯了一聲,又說道,「沒有翎羽,沒有強悍火靈元,鳳燭蒼想要我的翎羽長到他身上,我身上,翎羽最好。」
這話一出,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他想送給她最好的東西,所以自己拔了自己的毛,也早已習慣這種疼痛。
「哎,小朱雀為什麼想送給我翎羽?」
「你把我抱出來的。」
在後面,嫚堯便聽不到了,只聽到了一陣陣流水的聲音,像是戲水,又像是在輕柔地撥弄。
她睜大了眼睛去剝雲霧,雲霧卻越來越濃了,直到面前的場景什麼都看不見。
嫚堯心裡空落落的,有些茫然,又有什麼要破殼而出,就差一點點,就差一點點。
那女子是誰,男子又是誰?
翎羽……朱雀……
嫚堯心裡咯噔一下,是……幽寂嗎?
可幽寂的真身是什麼?是朱雀嗎?
此時,她面前的場景又一變,出現了一個長長的白玉台階,台階直通雲層之中,並不能一眼望到最後。
嫚堯再看周圍,什麼都沒有了,剛才的溫泉池也沒有了,花園亭榭也沒有了,她立刻抬腿走上了台階。
台階很長,只是走到半路的時候,她就看到了雲霧後面坐著的兩個人。
一個白色的長袍,一個穿著淺青色的長裙,站在那兒,即便看不清容顏,也像是一幅畫。
他們手裡拿著什麼,一個在吃,一個沉默著。
「等再過一段時日,我哥哥便要回來了,到時候我帶你去見他,他那兒有一朵花,你肯定會喜歡,到時候,你就搬到他哪裡去住,把身體養好,再聽我哥哥嘮叨嘮叨,對你有益。」
還是那個女子的聲音,爽朗又愜意,坐在台階上猶如坐在蘆葦盪里垂著清風,喝著酒一般,舒暢又隨性。
男子沉默著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等女子將盤子裡的糕點吃完了,他才陰沉著嗓音,聽起來有些沙啞。
「我不想去。」
「那兒對你好,你經脈盡毀,好好養著,便能恢復,你本該是熒惑天君的,只是如今……總之在我哥哥那養個幾萬年的就行。」
「我不想去。」
「小朱雀你怎麼這麼犟啊,我哥哥人很好……那裡也很熱鬧……我是說,他那裡很寬廣,任你翱翔,而且,我哥哥那裡的人雖然奇形怪狀的都有,但是人都還不錯的。」
「我不想去。」
男子每一次開口都很肯定,不給多餘的字,就是那四個字——我不想去。
這可把女子愁壞了,她手撐著下巴,苦惱地偏頭看他,「那你說說,你想去哪裡?」
嫚堯睜大了眼睛,看見那聲音陰沉,應當是極酷的男人快速地瞥了女子一眼,又收回目光,語氣雖然很沉著,可到底是有些發抖的,「我不想走。」
與之前的那一句話只差了一個字——我不想走…
輕輕的,很是害怕被拋棄一樣。
嫚堯聽著,忽然鼻子就一酸,也不知怎麼的,眼睛就也跟著酸了,金豆子就和不要錢似地往下掉。
她往上想繼續爬,可是那白玉台階忽然就從雲層里消失了。
嫚堯低頭一看,下面就一下空了,她整個人也往下墜落,當時一顆心好像還留在上面,沒下來,情緒也都跟著留在了上面。
落地時候,她沒覺得疼,周圍的場景也在她墜落的時候飛速地變化,直到變成了一處殘桓斷壁。
不知道這裡曾發生過什麼,一片狼藉,像是剛才有人在這裡激烈地交戰過一樣。
『嗒——嗒——嗒——』
像是什麼水流滴下的聲音。
嫚堯從地上爬起來往聲音來源處看過去,遠遠地,看到有人從雲霧裡走來,白色的長袍都被血染紅了一半,滴答滴答往下滴落的不是水,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