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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隱舟踏步進屋,輕描淡寫道:「不過早些年多與人為善罷了,種因得果。公績遠道而來,不如留下用飯。」

  凌統心中警鈴一作,下意識道:「吃什麼?」

  李隱舟萬般和善地對他笑著:「今日是冬至,就吃阿茹托人送來的漿板番薯湯粿吧。」

  凌統:「……」

  這分明是在赤/裸/裸的炫耀!

  ——李隱舟這個「孤寡老人」可半點沒有「孤老無依」,反而是四海之內皆親故,一年四季有人憂,不出門戶,千帆自來。

  和他這個正兒八經的孤家寡人根本不同!

  凌統有些牙酸地咬著唇,假假道:「先生收了這樣多的禮,也不差統著一點了吧?」

  話這樣說著,雙手卻是穩穩揣在身前,站姿巋然不動,連走人作勢都省略了。

  逗也逗完了,李隱舟收斂起戲弄的把戲,淡笑道:「辛苦將軍遠道而來,某不勝感激。」

  凌統不咸不淡地哼一聲,雙眼斜睨他,抱在懷中的手終於鬆了下來,反從貼身的蓑衣下摸出個錦布包袱,信手擲給了他。

  「我送不了貴重東西,不過一點吃食,這是張家少主人張溫托我一併帶來的,先生看看吧,我也好帶話。」

  李隱舟抬手接下,將包袱攤在案上,卻見一雙做工考究、用料驚細的絲履平平疊在中間。

  凌統也未拆過這包袱,好奇地一眼瞧過去,刻意壓下的唇角禁不住溢出一絲笑:「對長輩才行『履長至』,惠恕好心思。」

  所謂「履長至」,是冬至節小輩對長輩的一種禮儀,意為幫助長者度過冬天,祝其在新春穿得新履,步向新日,以期長壽健康。

  李隱舟一瞧這渾小子的臉色便知道他心中在嘀咕些什麼,捏著絲履的手卻在思忖間越收越緊,心間疑竇密布。

  張溫並不是凌統般隨性廝鬧的脾氣,更何況,他是怎麼知道他雙足的尺碼大小的?

  兩人正各有所思間,忽聞門上叩叩兩聲,抬眼一看,卻見是方才那小豆丁又折了回來,這回手上還提了個撲著熱氣的竹籃。

  凌統打量過去,目光低壓,刻意營造出一種悚然不善的嚇唬:「又回來救你的李先生了?」

  小屁孩戰戰兢兢看他一眼,卻是小步跑到李隱舟身邊,藏在他身軀前,獻寶似的捧起竹籃,巴巴道:「先生,這是阿娘做好的祛寒嬌耳,阿翁讓我給您也端一盤來。」

  祛寒嬌耳?

  凌統有趣地挑起眼:「祛寒嬌耳是什麼?」

  小屁孩自是說不出個所以然。

  李隱舟接過那竹籃,揭開蓋子,便覺一陣撲鼻溫香襲上臉來,不覺含笑:「師傅行至此處時,路遇窮苦困頓的人家,曾用羊肉、辣椒和一些祛寒溫熱的藥材熬成一種祛寒嬌耳湯,湯可為藥,剩下的藥渣也是食材,包進面里便能當一餐飯。因面中包著食材像耳朵,才取了祛寒嬌耳湯的名號。」

  他頓了一頓,聲音在飄渺不定的霧氣中越發輕低:「後來師傅駕鶴西去,這裡的百姓便都在冬至節包嬌耳,紀念他曾經施下的恩惠。」

  能想出藥食同用的辦法,真不愧是張機,也唯有那樣仁善的心,才能處處為窮苦的百信考慮周全。

  凌統那散漫不羈的笑容淡去,目光低垂,不知落在何處。

  片刻,才笑了一聲:「他老人家是好人,百姓不會忘記他的。」

  不會的,李隱舟比任何人都清楚。

  嬌耳便是後世的餃子。

  或許後世不會記得這種日常的食物的來歷,不會知道背後辛酸又溫暖的故事,但他們依然會記得曾有個踽踽獨行的老人,在這艱難困苦的歲月中懸壺而行。

  他也漸漸地明白,短暫的生命並不會隨著消逝而消失,那些曾照亮一角的輝光,終將活在人們的記憶中,代代相傳,循循不滅。

  ……

  和李隱舟一同吃完了一頓特殊的嬌耳餐,凌統終於起身告辭。

  他遠望而笑:「魏帝滋擾不休,都督也夠辛苦了,我總該幫他分擔些。」

  戰火只是暫且休止,小範圍的摩擦依然不停出現,只要有人侵.犯故土,他們這些將士便要毫不猶豫提槍上陣。

  李隱舟知道他的責任所在,並不強留,只送他出門。

  凌統剛要舉步,袖尖沉沉一墜,像是被誰拉住了。

  低頭一瞧,卻是剛才那頑劣的孩子,睜著圓滾滾的眼珠子看著他,有些怯生生的期待含在眼中。

  片刻,才鼓起勇氣道:「收我做弟子吧!將軍!」

  凌統:「……啊?」

  小屁孩雙眼放光,萬分嚮往:「我也想像你一樣,做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

  威風凜凜啊……凌統笑了笑,卻未直接走人,反有趣地看向他:「可軍營很苦,當兵很難,當將軍就更辛苦了。」

  小屁孩想也不想地:「苦就苦,男子漢大丈夫就該保家衛國!等我長大以後就可以當魏國的將軍了!」

  凌統笑意更深:「你是魏人,我是吳人,你更不該拜我為師了。」

  小孩被噎了一下,旋即一拍腦袋,仰頭脆生生道:「我聽說戰國時的商鞅也是衛國人,可是他最後為秦國施展才能,可見一個人的出身和前途未必相關。更何況從你們吳人身上學到本事,我才能對付你們吳人啊!」

  年紀不大,倒挺能說會道,是讀過幾本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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