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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虢公忌父一步衝過去,將黑肩抱在懷中,黑肩已經徹底昏迷過去。黑肩的身體向來不怎麼結實,當他聽到黑背死訊的時候,已經暈過去一次,此時見到了弟弟的屍體,如此破敗,連一具全屍都留不下來,這種刺激便更大,黑肩一個沒抗住,又昏死了過去。

  營地里瞬間混亂起來,醫官吵嚷著為周公黑肩醫看,黑背的屍首需要安葬,虢公忌父還有前線的消息需要稟報,等等等等的事情,數不勝數,交雜成了一團亂麻。

  姬林聽完了虢公忌父稟報前線的戰事,又去看了一圈周公,黑肩已經醒過來了,但是一直在發呆,情緒十足不穩定,天子看了一眼,便默默的退了出來,回到了天子營帳中。

  姬林回去的時候,正看到祁律也在發呆,營帳中燈火暗昧,不停的搖曳著,將祁律的影子也拉得長長的。

  姬林走進來,祁律並沒有聽到,仍然兀自發呆,姬林便走過去,輕輕的碰了碰祁律,說:「太傅,在想甚麼?」

  祁律這才回過神來,說:「拜見天子。」

  姬林拉著他坐下來,祁律的手心很涼,比姬林在外面轉了一圈的手心還要冷的多。天子將祁律的雙手握在大掌之中,托起來輕輕的呵氣,那動作十分珍惜。

  祁律嘆了口氣,說:「天子,律是否當真錯了?」

  姬林說:「錯了甚麼?」

  祁律說:「律是否不應該舉薦黑背去運送糧草?」

  姬林說:「太傅以為,這是太傅的錯麼?」

  祁律淡淡的說:「倘或不是律舉薦黑背去運送糧草,如今黑背將軍必然安然無恙。」

  姬林握緊祁律的手,說:「倘或你不舉薦黑背去運送糧草,黑背便不會去了麼?相處這些時日,你也明白黑背是個甚麼樣的人,他最是認死理兒,自己決定的事情,便是寡人這個天子,也絕不可能改變……」

  黑背的確是這樣一個人,從他將祁律、公孫無知等人下獄就知道,黑背這個人什麼都不怕,而且做事一板一眼,九頭牛都拉不回來。

  姬林又說:「就算你不舉薦黑背,黑背也會找其他人舉薦,或許是直接來找寡人,也或許是去找周公……再者說,錯的不是太傅,也不是舉薦黑背運送糧草的任何人,而是山戎。」

  隊伍的行程被耽誤了,原因是周公黑肩大病一場,親眼看到了弟親的屍首,任是誰也不能接受。周公大病了一場,一直纏綿病榻,大約兩日都沒辦法下榻,更別說趕路,或者做中軍主帥,因此行軍的日程稍微耽擱了幾日。

  祁律做了一些滋補的湯羹,準備去探看一番周公黑肩。他來到營帳的時候,發現黑肩竟然下了榻,而且人在營帳外面走動,黑肩披著一件素色的寬袍,整個人單薄了許多,平日裡銳利瞭然的眼眸,此時此刻充滿了混沌。

  「周公。」祁律走過去。

  黑肩看到祁律,眼神很冷淡,聲音很微弱,語氣不冷不淡,說:「是甚麼風,把大忙人的祁太傅給吹過來了?」

  「是了,」若說方才黑肩的口味有些不冷不淡,這會子黑肩的口吻便是夾槍帶棒,幽幽一笑,說:「怕不是祁太傅只害死了黑肩的弟親,心中著實不甘,連帶著也想把黑肩一併子害死才算完事兒?」

  祁律聽了黑肩的話,一陣沉默,跟在祁律身邊,提著食合的茀兒渾身一震,抬起頭來。

  茀兒平日裡很少說話,他是個很有承算之人,知道該討好誰,知道該巴結誰,別看他年紀不大,但心機很深沉,不然齊國的太子諸兒也不會讓茀兒來做細作眼線。

  茀兒聽到黑肩的話,臉色瞬間變了,竟開口反駁說:「周公心中也清楚,將軍戰亡並非是太傅之罪,如今大敵當前,周公何必遷怒與太傅,而分不清敵我呢?」

  「茀兒。」祁律拉了茀兒一把,讓他不要在多說。

  黑肩聽了,哈哈一笑,他的面容慘白,笑起來有些中氣不足,而且笑的時候蹙著眉,雙眉怒挑,表情怪異至極。

  黑肩冷聲說:「都是他害死了黑背,我為何不能遷怒於他?倘或不是他執意舉薦黑背去運送糧草,黑背怎麼會陣亡在外,連個全屍都留不下來?!還有你,從齊國來的細作,別以為我不知你平日裡都在想甚麼,黑背尚在之時,你便諂媚阿諛,恨不能爬上黑背的榻自薦枕席,如今黑背不在了,你便狼心狗肺的改攀其他高枝去了,是麼?」

  茀兒被他說得渾身顫抖,牙關發出「得得得」的相擊之聲,愣是一個字兒也說不出來。

  黑肩的話一說出來,胸腔中的憤怒和悲傷再難以掩飾,仿佛有太多的話像洪水一樣湧出來,決堤一般。他大步上前,「嘭!」一把掀翻了祁律親手熬製的湯羹。

  「啪嚓!!」熱湯灑了一地,灑在祁律的袍子角上,若不是祁律反應快,此時必然已經被熱湯燙傷了。

  黑肩冷冷的說:「黑背已經死了,用不著你假好心!」

  這邊動靜有些大,虢公忌父帶兵巡邏,聽到動靜立刻趕過來,連忙攔住憤怒的黑肩,說:「周公,請息怒!」

  「怎麼?」黑肩看到虢公忌父攔著自己,冷笑一聲,說:「你也要幫著他說話了?是了,我差點子忘了,平日裡虢公與祁太傅走的最是親近了,在虢公心中,黑肩哪裡能和祁太傅同日而語呢?不是他的錯,是了,都是我的錯,全都是黑肩的錯!我的弟親死了,全都是我的錯!這下你們可滿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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