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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惜兒,你在哪裡?」他撫摸著那張沉睡的容顏,痴痴低語,「你不要走遠了,記得一定要回來。」

  沒有人能回答他,只有他自己低低的哽咽聲。

  太凌宮內,葉玄立在仁安宮的宮門外。

  皎冷的月色在他周身灑下一片銀輝,他超俗飄逸恰似欲要乘風歸去的仙人。廣袖素袍被風吹得飛揚翻湧,他仰頭望月孤寂清冷。

  「玄師,真的沒有辦法嗎?」問話的是商行。「我娘難道真的醒不過來?」

  他慢慢回頭,看向神情憂鬱的天子。

  千古聖德之君,必將福澤百年。

  這三年來國泰民安,君臣一心,凌朝上下伊然有了盛世之兆。他知道如若這個孩子繼續留在此間,不出十年必將迎來春秋盛世。

  然而風雲難測,宿命難逃。

  「殿下,若想救娘娘,唯有逆天改命。」

  商行聽懂他話里的意思,神情悲喜交加,「玄師,我願意。」

  夜寒秋露深,霜風霧氣濃。

  偌大的太凌宮燈火通明,明黃龍袍的男子坐在仁安宮的正殿之中。他望著那魚缸中嬉戲的兩條錦鯉,流露出一絲懷念。

  也不知那一世的仁安宮,魚缸里的魚兒是否還在?

  桌上是寫好的禪位詔書,一應後事不需要過多交待,所有的朝事政事爹心中皆有數。他望向那一排書架,仿佛看到恬靜的女子坐在一旁的軟榻上看書。

  這一世沒有他,爹還有娘陪著。無論他去了哪裡,至少父母還能彼此做伴。能在爹娘膝下承歡幾年,他不枉此行。

  宮人抬熱水進來,水的熱氣分毫吹不散他眼中的惆悵。他的髮長了又剪,總是能摸到一手的軟刺。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他借用了別人的身體多年,也該讓早該入土之人有所歸依。

  葉靈不知何時出現在殿內,手中還是那把拂塵。

  「玄師,我們還能再見嗎?」

  「緣盡緣滅皆有定數,又豈是我等凡人能知道的。」

  商行笑了一下,酒窩再現,「我連自己是要去黃泉還在要做孤魂野鬼都不知道,怕是不能和玄師再見的吧。」

  他說得倒是淡然,離奇的經歷讓他有著不同常人的灑脫。不過十九歲的年紀,他的眉宇間猶帶著少年氣。

  宮人已經備齊熱水,他將所有的宮人屏退,伸個懶腰活動一下手腳,「這麼多年了,終於可以好好洗個澡。」

  「殿下,你可還有話要留給陛下和娘娘?」

  他頓了一下,神情失落,「本來有許多話要說,但是我又覺得沒有必要說,能當他們的兒子是我此生最引以為傲的事。我希望他們以後能再有其他的孩子,別再為我傷心難過。」

  到底萬般不舍,豈能無悲無淚。

  淚水濕了他眼眶,「剛才我在想,如果有一種藥吃了以後能讓他們忘了我那該多好,那樣他們就不會難過不會傷心。可是我又怕他們忘了我……我還是希望他們能記得我,記得有我這麼個兒子。」

  葉靈靜靜聽著,道:「骨肉一場,是世間最大的緣份。隔了時空又如何,幾經輪迴又如何。生生滅滅枯榮興衰,又豈是我等凡人能左右。」

  商行已慢慢朝屏風後面走去,「如果有來世,我還想做他們的兒子。」

  水溫正好,熱氣氤氳。水中還灑了花瓣,彌散著一股花香。他笑了一下,他有多久沒有洗過澡了。

  葉玄師慢慢閉上眼睛,嘴裡不知念著什麼法咒。

  一陣風吹來,席捲起無數的霜寒。公冶楚疾奔而來,一身黑色衣袍如烏沉沉的狂風暴雨。他沖向屏風後面,乍見那浴桶內的景象目眥盡裂。

  熱氣之中,同花瓣一起浮沉的是那頭短髮。

  「重兒!」

  他將水中的兒子抱起,抖著手探著鼻息。冷霜般的面色瞬間凝結成冰,不死心地再次探著兒子的脈搏。

  一切歸於死寂,悲傷都顯得那麼無力。

  眼前仿佛是無盡的夜,他像又回到多年前的那一天。血腥的氣息、死不瞑目的親人,暗黑的寂夜之中,他被遺棄在人世間。

  他以為從此以後他再也不知天何時會亮,再也感受不到溫暖關切。漫長的一生,他終將孑然而行。

  「都是我的業障,為何全報在我的妻兒身上?玄師,你可否幫我問問天道,為何如此欺善怕惡?他若有怒,衝著我來便是!為何非要我在妻子兒子之中擇一而選?」

  他淚水奔涌,抱著逐漸冰冷的兒子。

  夜似乎很長,又似乎很短。

  葉靈慢慢從懷中摸出一塊布條,輕輕遮在自己的雙眼上。這樣的他,又像是公冶楚曾經熟悉的那個世外高人。

  「玄師,你的眼睛……?」

  他竟然是這一次瞎的嗎?從前並沒有這一出,玄師是在重兒六歲時出現的。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葉靈幽然道:「前世今生誰能說得清,看似前世或許是上一世,看似今生也或許是再一世。抑或者沒有什麼前世今生,不過是不同的你出現在不同的時空。你還是你,時空卻裂變為二。宇宙玄妙,終其我們一生也無法窺知一二。」

  當年師父便是自以為窺得天機,這才引來異世之魂。師父本著蒼生為重的信念,或許從未想過逆天而為必有一劫。

  這劫是命數。

  「殿下臨行說過,如若還有來世他願再托生到娘娘的肚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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