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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元惜低聲嘆息,「母親,有些事不是謀劃周全便能高枕無憂的,甚至有時候什麼都不做比做什麼更好。我不讓你幫我,是為你好。」

  「為我好?」沈氏眼眶裡的淚水滑落,「我身為一個母親,什麼都不能為自己的女兒做,你說這是為我好?你分明就是不信我,你覺得我讓濟哥兒娶玉容是出於私心。說到底你根本沒有把我當成你的母親,你寧願同外人親近也不肯和我說心裡話。你這樣傷我的心,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她滿眼都不是人理解的委屈和痛苦,在她傷心的目光中,裴元惜知道自己無論說什麼都沒有用。

  人活著是為什麼?

  難道是為別人而活嗎?

  「母親,正如你希望我過得好一樣,我也希望母親以後能過得好。所以母親,你不用為別人而活,你只要為自己而活便是對我最大的幫襯。」

  很可惜,她聽不進去這樣的話。

  她捂著心口悲傷無力地靠在椅子上,「元惜,到底要母親怎麼做,你才明白我的苦心?」

  院子上攀爬的薔薇已經凋謝,那些烏褐的枝幹錯綜複雜地纏在院牆上,像極宣平侯府理不清的過往。

  瑟瑟寒風中,裴元惜的身影顯得單薄又孤獨。風捲起她額前發,不時撩擾著她。她裹在暖和的斗篷里,心下卻是冰涼一片。

  母親說為了她,真是為她嗎?

  李姨娘一死,橫在母親和元君中間的那根刺便會消失。人心最難懂,也最是奇怪。有時候再恨一個人,當那人去世後仿佛所有的恩怨都會被帶走。

  隨著人死燈滅,似乎又念想舊日的好來。

  母親方才悲痛之中喚的是元君的名字,那是因為相比自己這個女兒,她更懷念元君的好。那好會隨著時間慢慢放大,到最後在母親的心裡只剩下元君的好。

  半路母女,始終敵不過一手拉扯大的母女之情。

  原本她不應該難過的,但不知為何依然難免惆悵。這惆悵絲絲繞繞,一時間竟然有些揮之不去。

  直到一掀內室的帘子看到那隨性而坐的少年,聽到對方歡喜的聲音,這惆悵才像是如霧遇水一般,傾刻間消失不見。

  「娘,你這副護膝是做給我的嗎?」商行寶貝地捧著還沒做到一半的護膝,一臉孺慕和開心。那護膝針腳如蜈蚣腿,極為難看。他卻視若珍寶,看上去又稀罕又不願放手。

  裴元惜難掩羞赧,實在是為自己的女紅汗顏。

  「這個不是給你的。」

  商行聞言,頓時有些不高興。他微微噘著嘴,不太甘願地把護膝放回去,眼神很是失望和難過。

  裴元惜又好笑又心疼,「這副是我練手的,你看這針腳多難看。等我做熟了,針腳也好看了,再給你做一副好的。」

  少年雙眼一亮,重新笑得像個吃到糖的孩子。就知道娘最好,娘最疼她。好的東西都是給他的,不好的練手的是給爹的。

  不過這話他可不會告訴爹。

  「娘,最近天冷,我覺得有點凍腳。」他跺著腳,腳上那雙厚皮靴子看上去十分結實。

  正德殿和慶和殿怎麼會凍腳?

  他可憐兮兮的,又露出那種討糖吃的表情。清澈的眼水蒙蒙的,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尋求關愛的期待。

  這是她的孩子。

  她生下他後便撒手人寰,他過去的一切她都沒有參與過。他咿呀學語、蹣跚學步,他所有的第一次她都沒有見過。她沒有抱過他,沒有在他哭泣摔倒的時候安撫他。

  他自小渴望的不止是她的陪伴,還有她的關愛。

  她的心像被什麼東西衝擊一般,在空中飄著搖著無所歸依。她想飄得更高更遠,遠到可以衝破時空去看一看他的樣子。

  「好,我再給你做兩雙棉襪子。」

  「娘真好。」少年滿足地彎起眉眼,瞟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扯扯被壓住的衣角。也不說話,就那麼看著裴元惜。

  裴元惜眼眶發澀,「等娘女紅再好一些,我給你做衣裳。」

  正是這句話,讓少年水蒙蒙的眸迸出亮光來,極似那天上的星月。他帶了好些御廚新做的點心,現寶似的擺在她面前。

  一邊擺點心一邊唱曲似的哼哼,「有娘的孩子是個寶,有了親娘真是好。」

  從小到大娘對他來說就是冰室里那個永遠沉睡的人,冷冰冰的毫無溫度。他見過宮外的那些孩子,他們被自己母親抱在懷裡的時候笑得多開心。

  可惜他長大了,要不然娘肯定也會像別的母親一樣抱著他哄他開心。他真想有一天能變成小孩子,能懶在娘的身邊盡情撒嬌。

  也不知道他還在這裡待多久,還能不能看到爹娘重新在一起。

  「娘,你吃。」他笑吟吟地舉著點心。

  裴元惜聽到他那不成調的曲子,心頭已然是又澀又軟。她有時候想如果自己能穿越到那個時空,是不是就能陪伴他長大?

  點心吃在嘴裡是甜,到了腹中卻是酸楚一片。

  母子二人心中各有傷感,面上卻是都不顯出來。當兒子的有意撒嬌賣痴,做母親的也漸漸有了架勢。

  將近亥時,商行依依不捨地告辭。出了侯府,熟門熟路地去了都督府。少年行走如風,瞧著心情極是歡喜。

  一進書房,眉開眼笑。

  「爹,我剛在娘那裡看到她給你的護膝,針腳特別的用心。娘說第一副護膝是做給你的,你看她對你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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