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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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個人很孩子氣的鬧了一場,待再坐下來,倒也能心平氣和的說話了。

  陳珞坐在了主位上,和王晞一起用了早膳。

  王晞見他就著那鹹菜和醬菜吃了兩個菜包子、兩個肉包子和一碗白粥,不由暗暗咋舌。

  那包子可不是她們家小廚房包出來的,最多也就一酒盅大,陳珞這宅子廚房裡包出來的包子,個頂個的像男子的拳頭大,皮厚餡也多,比外面酒樓里賣的還實誠。還有那些鹹菜和醬菜,海碗裝著,擱她屋裡,把白果她們算上,也得吃個兩、三天才行。

  王晞曾經聽她大哥說過,北邊的人都實在,吃什麼都喜歡用海碗。可這裡是京城,她去酒樓用膳的時候,也沒這麼足的份量。

  她心中一動。

  除非是軍營或是那做勞力的,不然不可能有這麼大的飯量。

  偏那陳珞卻吃得習以為常。

  她借著飯後漱口的機會悄悄問白果:「你去灶上看過了嗎?那廚子是個什麼樣子?」

  白果低聲道:「是個中年男子,身材不高,但很魁梧,看著不像是個廚子,手腳卻很麻利,揉起面來像不要力氣似的,十分輕巧。」

  飯菜做得雖然粗獷,卻有自己的味道,不像是隨意而為。

  十之八、九是軍營裡頭做大鍋飯做習慣的廚子。

  可陳珞這樣一個破宅子,為何要請個這樣的廚子呢?

  還有陳珞吃飯的樣子,一點不符合他的出身和地位。

  再想到陳珞兩次向她低頭,王晞手指繞著帕子,半晌才對白果道了聲「好了」,領著身邊服侍的去了廳堂。

  房子太小就這點不好,吃飯喝茶都在一起。

  廳堂的碗碟都已經收拾好了,可空氣中還殘留著飯菜的味道。

  白果點了支百合香,見陳珞沒有不適之處,這才帶著白芷幾個退了下去。

  王晞喝了一口茶。

  換了自己帶出來的蒙頂黃芽。

  清幽的茶香讓她精神一振。

  陳珞喝了一口卻猶豫道:「這,是峨眉毛峰嗎?」

  王晞心中一驚。

  陳珞,他不懂茶。

  這不應該。

  哪家功勳子弟不是從小錦衣玉食,吃穿用度無一不精,何況鎮國公府從來都是權貴之家,從來不曾落魄,陳珞不可能不懂這些。

  她壓著心中的異樣,笑道:「這是蒙頂黃芽。你看這湯色,是不是透亮透亮的,再看這茶葉,全是嫩黃色。它的名字就是這樣得來的。」

  陳珞看了看,不置可否地「哦」了一聲,不太能說得出一二,也不太感興趣的樣子。

  王晞心中還存有疑惑,趁機試探他,笑道:「陳大人平時喜歡喝什麼茶?我們家也做茶葉生意,不過主要是銷往西北和西南,發酵茶做的比較多,但綠茶、白茶什麼的,要拿到私家珍藏,倒也不是什麼難事。」

  陳珞卻道:「你不是說你家人喜歡喝峨眉毛峰嗎?」

  「是我祖父很喜歡喝。」王晞笑眯眯地道,「我倒是無所謂,只要是好的茶,我都喜歡。這個時候除了龍井、碧螺春這樣的綠茶,也是喝黃茶和白茶的好季節,我這次去真武廟,我們家大掌柜不是和我同行嗎?就送了我幾斤。我有些日子沒喝了,拿出來招待您,也是想看您喜歡不喜歡。」

  她喝了他的貢茶,禮尚往來,也會拿好茶招待他。

  陳珞點了點頭,突然就結束了這個話題,說起了馮大夫:「我想讓他幫我推薦一個願意進宮給皇上瞧病的大夫,不知道他有沒有這方面的人選。要是沒有,還得請馮大夫幫我想個辦法才好。」

  皇上有心悸,臣子們推薦個大夫實際上是非常不明智的。若是這大夫把病治好了還好說,若是出了什麼問題,推薦的人肯定是要受牽連的。但陳珞不一樣,他除了是臣子,還是皇上的外甥。外甥給舅舅推薦大夫,那是關心,也是孝順。

  只是這樣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就有些不同尋常。

  何況是在她面前提起來。

  王晞笑道:「您這是想讓我們家想辦法再給你找個能瞧皇上心悸的大夫嗎?」

  果然是冰雪聰明。

  和這樣的人說話就是不費勁。

  陳珞點頭,道:「這件事很重要。」

  王晞笑而不語。

  的確很重要。

  陳珞在皇上面前越受重用,對王家就越好。

  可他什麼都不告訴她,就有些不厚道了。

  陳珞估計也想到了這一點。他有些不自在地輕輕咳了一聲,低聲道:「我不告訴你,是為你好。有時候,知道的太多也未必是件好事。」

  王晞笑道:「什麼事都是此一時,彼一時。」

  像在鹿鳴軒的樹林,她知道的太多就不是件好事。

  可如今,她和陳珞都要成為一條繩上的蚱蜢了,還什麼都不知道,就不是件好事了啊。

  她繼續道:「我祖父最喜歡拉著我們這些小輩講他年輕時候的故事。他曾經告訴我,說他小的時候很懶,做什麼事都喜歡走捷徑。他剛剛開始接觸家裡的生意時,被我曾祖父丟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縣城雜貨鋪子裡當二掌柜。我祖父不喜歡每天起早貪黑累得半死還賺不到多少錢,做了幾天就不想做了。

  「就跟我曾祖父說。讓我曾祖父給他間鋪子,以一年為期,要是他能比從前的掌柜生意做得好,我曾祖父得答應他,讓他再也不要去當學徒了。

  「我曾祖父答應了。

  「我曾祖父就丟了一間州府的雜貨鋪子給我祖父練手。

  「我祖父就把鋪子裡的大小夥計和掌柜招在一起吃了頓飯,告訴他們明年要賺多少錢,然後每個月要賺多少錢,每天在賺多少錢。若是達不到,要扣多少工錢。若是達到了,獎多少工錢。

  「讓大家想辦法,怎麼能夠多賺錢?

  「那些人知道祖父有可能是以後的大東家,還能多拿工錢,就個個卯足了勁給我祖父出主意,還主動出去拉生意,跑銷路。我祖父呢,只需要維繫好和官府的關係,和幾個大客戶的往來就行了。雖說要經常喝酒應酬,卻能每天睡到日上三竿。

  「我祖父覺得這樣的日子才是日子。

  「而且他還不到半年就賺回了之前一年的銀子。

  「驚掉了一群族老的眼睛。

  「我祖父說,從那以後,他就覺得,做生意,最要緊的是給下面的人一個目標,大家都知道目標在哪裡了,才知道怎麼做才能達到那個目標。

  「後來我祖父接替我曾祖父掌了家,把我們家的生意擴大了一倍有餘。

  「我是覺得,陳大人也可學學我祖父。

  「您覺得呢?」

  陳珞望著她沒有說話,目光卻顯得有些深幽。

  王晞暗暗嘆氣。

  一個聽不進忠言的掌柜,不是個好掌柜。

  陳珞若是這樣的人,她要不要和他散夥呢?

  她正在心裡琢磨,誰知道陳珞率然道:「你說的有道理。令祖既然能成功,可見這方法是可行的。「

  王晞心中一喜。

  陳珞已道:「正如你所言,皇上的病情和立儲,是如今朝廷的兩件大事。可這兩件大事說是各有不同,實則是一件事。我雖是皇上的外甥,皇子們全都是我的表兄,但皇上這麼多年都沒有立儲,我的確很想知道皇上心裡是怎麼想的。

  「可就在一個月前,我有一天當差,皇上卻突然心悸發作。當時當差的是皇上在潛邸時就服侍他的白大錦。他不敢聲張,神色驚惶地找到我,讓我不要驚動旁人,快去找了常給皇上診脈的楊御醫。

  「只是等我和楊御醫到的時候,皇上已經沒事了。

  「我發現乾清宮的書房裡點了支香。

  「我常在皇上身邊當差,皇上身邊有絲毫變化我們這些在皇上身邊當差的人都應該知道,還要知道這些東西是哪裡來的。

  「平時白大錦是從來不會瞞我。

  「但這一次,他發現我注意到那支香,不僅沒有和我解釋它的出處,還粉飾太平般在我轉身的功夫把那支香藏了起來。

  「我就知道這其中有蹊蹺。

  「但白大錦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且不和任何人結交,就算是我,也不可能從他的嘴裡知道些什麼。

  「開始我就是好奇,想辦法找到了那支香,想知道這支香是從哪裡來的。」

  他說到這裡,停了停,眼底閃過一絲茫然。

  王晞腦子裡又開始忍不住天馬行空,還幫他接話道:「結果你發現你怎麼都查不到這支香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在排除了朝臣和近臣之後,你懷疑這支香是宮中嬪妃所獻。」

  「不錯!」陳珞看了王晞一眼,目光平靜而又淡然,讓王晞想起暴風雨前的空氣,寧靜卻壓抑,「可不管是皇后還是淑妃,都不是那不知道規矩的人,皇上都從來沒有不通過內務府就接受他們敬獻的藥物或是吃食。」

  「皇上新近也沒有突然寵幸哪位美人,」王晞道。

  若是宮裡有新幸的美人,陳珞肯定會懷疑是那美人,不會像這樣沒個頭緒。

  「若這香是後宮嬪妃所敬,一定會是宮中的老人。」她繼續道,「這個人能私下敬獻皇上東西,皇上還能沒有一絲懷疑的在關鍵的時候用它,可見這位嬪妃才是皇上真正相信和寵愛的人!

  「她如果有個兒子,說不定,她生的那個兒子,才是皇上真正想要立為儲君的人。」

  陳珞深深地看著王晞,沒有否認她的說詞,而是再一次沉默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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