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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樂游立刻扔了刀子,扒開督公的衣裳瞧——白玉心口上有一處殷紅刺目的傷口,正汩汩地冒著血。她發出一聲痛苦的嗚咽,想跑出去叫大夫。

  寧原道一把將她拉了回來,摟在懷裡,長長喟嘆一聲,「別動,讓我抱抱。」

  樂游急的啊啊叫,寧原道反而在她頭頂笑了,「一點兒小傷,不用管它。」

  他把頭埋進樂游嚇的微潮的肩窩,深深呼吸。他摟得死緊,心口的血沾到她身上。

  樂游不敢縱著他流血,沒過一會兒就拍拍他後背。

  寧原道意味不明地看著她笑,「你寫下來,不走了。」

  樂游已經急瘋了,眼看著血肉模糊的一塊觸目驚心。寧原道還在鬧,講不通道理,偏她又沒力氣只能受制於人。

  好好好,寫寫寫,樂游鬼畫符一樣塗了一個,轉身要去叫人。

  「不行,你好好寫一份。」寧原道就算傷了也能輕易制住她。

  樂游信了眼前是個瘋子,強壓手抖寫了一份清楚的。寧原道拿著瞧瞧,勉強滿意,握著樂游的手迅速往身上傷口戳,樂游一個不防備沾了滿手血,指尖甚至感受到肌肉的經絡。

  緊接著寧原道以迅雷不急掩耳之勢拿樂游的拇指在字紙上按了個印,刑堂畫供一般。

  他拈起字紙輕輕吹吹乾,「來人,請陳大夫。」

  終於肯叫人來了,樂游額上和後背都是汗,冷涔涔的。而寧原道還跟沒事兒人似的把樂游簽字畫押的字紙藏起來,似乎那血呼啦差的口子是在別人身上。

  大晚上兵荒馬亂一通折騰,眾人心裡打鼓面面相覷,這傷處詭異,寧原道只說是自己削瓜的時候不小心。督公說是不小心就只能是不小心,大夫嘴巴閉得緊緊的,不敢提出半分異議。只有玉帶偷偷跟樂遊說一句,夫人您還是要往前看,督公真心對您好。樂游長八張嘴都說不清了,屋子裡只有兩個人,寧原道心口出了一處血肉模糊的刀傷,這頂帽子扣死在樂游頭上,不知道底下人會是怎樣一番腦補。

  她嘆口氣,什麼都不說了。鬧這麼一出,她是徹底明白自己不可能離開督公了,索性認命。

  晚上寧原道猶不罷休,非得半邊身子壓著樂游睡。樂游苦勸無用,整夜睡不踏實,生怕碰到他傷口。

  被這麼塊大石頭壓著胸口,樂游反而想開了,誰讓我喜歡他捨不得他受傷呢?也是寧原道狡猾,天冷抱團取暖,生病求醫問藥,平日裡盡心討好關愛,兩千多個日夜裡的點滴小事織成漫天大網,將樂游此生羅納囊中。她絲毫不懷疑如果自己不點頭寧原道會把刀子繼續往裡扎,愛上了這樣一個瘋子,樂游只能認栽。

  寧原道夜裡驚醒幾次,迷迷糊糊要樂游。他手上人命鮮血不知凡幾,此時卻和孩子找娘似的,樂游沒轍,只能拍拍抱抱地哄。

  冤家啊!

  工事

  「骨殖上劍痕,一共找到二十九具,俱是骨節粗大的成年男子。」張留不禁唏噓,堂堂皇子殿下竟然曝屍荒野,和乞丐一同晾在亂葬崗,被野狗分食。

  亂葬崗新添的屍首太多,放眼望去全都是一模一樣的森森白骨——新鮮的死屍到這裡不消一夜就被啃食乾淨。但白骨雖多,上有劍痕的卻有限,他們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從裡頭扒出來這些骨架。

  看來這位二皇子真死了,寧原道終於相信。此時他裹著樂游早晨親自給他披上的大氅,一口口喝著樂游專門給他熬的補湯。那日和離危機過去,樂游要他保證不能再欺負人,寧大尾巴狼自然伏低做小地一通保證,還涎著臉跪在腳踏上給人捏腳。什麼男兒膝下有黃金,他跪自己夫人天經地義。樂游氣也氣不得,狠狠打了他肩膀一下,打得寧原道通體舒坦經絡順暢。

  論跡不論心,論心無聖人,樂游既然打算好好過,那她就把這件事兒徹底揭過去了,她又繼續溫良賢惠地給寧原道換藥熬補湯。把話說開沒了隔閡,兩人更加蜜裡調油,弄得寧原道又抖了起來,日日專門挑喝補湯的時候傳人稟事,就為了嘚瑟。

  「有咱們多少人,能找著的就葬了吧。」他撂下小瓷盅,不咸不淡地說。

  「是,督公心慈。」

  寧原道哂笑,哪裡是心慈啊,就當是感謝老天讓樂游心軟的謝禮吧。

  張留已經退到門口又被督公叫住,「上回讓你辦的事兒什麼時候能成?」

  說的是督公冷不丁吩咐要拆前院西廂房。

  雖然覺得督公腦路清奇但張留也沒敢多問,恭敬地回答:「已經把裡頭東西搬得差不多,明天工匠過來拆,約麼有五六日就能拆完。」

  「多找幾個人,越快越好。」

  張留應是,退出去時滿腦袋問號。

  半下午的時候督公從前院溜溜達達回尺水閣,里外靜靜悄悄的,只有一個未留頭的小孩子四仰八叉地在正廳春凳上扯呼嚕。寧原道嫌棄地看他一眼,竟也瞧不出來是姑娘小子。

  樂游沒歇著,正窩在炕上做針線。許是呼嚕聲感人,她連督公進來也不知道。

  寧原道沒驚動她,站在內室門口看著。下午陽光好,她只穿了一件襦裙,湘妃色的綾錦上鋪展寶藍荷花,這還是早年間的衣裳,她一直留著穿。一支素銀簪子把烏甸甸的青絲松松挽了個圓髻,有幾縷垂在頰邊,嫵媚溫柔。寧原道覺得若是能一直看這情狀,倒也不負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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