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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忽然一聲窸窣輕響,秋欣然猛然一驚, 轉過頭才發現不遠處的小桌邊竟還坐著一個人。對方見她轉頭, 也放下手中的杯子抬眼看過來。

  「夏修言?」坐在床上的人愣了愣,露出些茫然的表情。夏修言眉梢微挑, 第一回 聽見她連名帶姓的這麼叫自己,便知道她是剛醒腦子還沒全然清醒過來。

  小道士穿著身雪白中衣,素麵朝天, 披散著頭髮盤腿坐在床上, 被子胡亂地堆在腰間,像個全然沒有防備的小獸,懵懵懂懂地打量著周遭的環境,不帶一點兒的防備同攻擊。

  夏修言同她對視了一瞬, 率先轉開眼:「當面一口一個世子侯爺, 背後原是這麼叫我的。」

  秋欣然聞言瞳孔猛地一縮,像是一盆涼水倒在頭上終於清醒了過來,瞪大眼睛看著坐在不遠處一身輕袍緩帶的男子, 過了半晌才找回聲音:「侯、侯爺……」

  「還不起來?」

  秋欣然露出尷尬神色下意識將堆在腰間的被子又拉了拉。夏修言目光一頓, 轉開眼起身朝屋外走去:「起來洗漱, 船家準備了早飯。」

  客船上的早飯準備的十分簡單,都是些清粥小菜,就這樣秋欣然還是「呼嚕呼嚕」喝掉了兩碗。她感覺今天明顯比昨日剛上船時感覺要好, 大概是因為過了前頭那一段,江面開闊起來,船行也緩慢;又或是因為她已經開始漸漸習慣了船上的時光。

  閒暇時夏修言常會去甲板上,有意同船上的客人打交道,船上多半都是進山的商販,他觀察一圈,倒是沒發現有什麼隱藏的高手。許多人來同他打聽現今草藥的行情;也有好事的隱晦打探他與屋裡女子的關係,以為那是他從哪裡買回來的侍妾。秋欣然出來透氣時,正聽他同人說:「拙荊性子活潑,我每逢出門她必要吵著跟來,這才次次都帶上了她。」言語間頗為無奈,說得還挺像那麼回事。

  這天下午天色陰沉沉的,遠處傳來幾聲悶雷,船上的客人們便都回到了自己的屋中,不一會兒天上就下起了大雨。

  秋欣然光腳坐在床上,趴在窗口瞧著外頭雨打江面,遠處青山籠罩在一片雨霧中,仿佛舟行江上,天地也只剩下這小小一隅,這小小一隅間又只剩下同屋的二人。

  夏修言坐在桌邊,神情專注地看著攬月江一帶的地形圖,不知在想什麼。這船上明明危機四伏,不知有多少人潛伏在暗處,可在這間不大的船艙里,時光似乎被無限拉長,安寧祥和,恍然間當真有幾分人間尋常夫妻的滋味。

  這念頭浮上腦海的一瞬間,秋欣然自己也被嚇了一跳。

  桌邊的人注意到她的目光,抬眼看過來,露出個詢問的眼神。秋欣然只得硬著頭皮,沒話找話道:「侯爺想過將來的事嗎?」

  夏修言神色一頓,目光略帶深意:「你指什麼?」

  秋欣然本來也是隨口問的,見他聽了這話,好好的地形圖也不看了,只盯著她瞧,一副鄭重其事的模樣,也不由緊張起來:「比如……侯爺想過老了以後的事情嗎?」

  夏修言沒想到她問這個,似乎有些失望,又重新將頭低下去:「沒有。」

  「為什麼?」

  夏修言淡淡道:「因為或許不等我活到那個時候,就要死在戰場上。」

  秋欣然沒想到他會這樣說,吶吶道:「如今西北安定,侯爺會長命百歲的。」

  夏修言笑一下,反問道:「你老了又如何?」

  「我嘛……」坐在窗邊的女子認真想了想,他正以為她要說大概會名揚四海,賺得盆滿缽溢,卻聽她說,「大概會在一個無人知曉的客棧里溘然長逝。」

  夏修言盯著她,過一會兒忽然輕笑一聲:「你孤獨終老,我英年早逝,如此說來,你我倒是般配。」

  他說這話時,聽不出有幾分玩笑的意思,看著她的目光卻很認真,叫秋欣然心跳都不由快了幾分,又重新轉頭去看那江面上的雨水,鎮定地顧左右而言他:「外頭下雨了。」

  這話題轉得太硬了,屋裡響起一聲椅子摩擦地板的聲響,原本坐在桌旁的人似乎站起來朝這兒走過來。夏修言站在她身後當真認真地看了眼窗外,言語間幾分戲謔:「道長不說我倒是不知道外頭下了雨。」

  他俯下身時站得離她近極了,隱隱好像還能聞見他身上的薰香。秋欣然面朝著窗口坐成了一座小山包,巍然不動絕不肯回頭。夏修言瞥一眼她隱隱發紅的後頸,直起身子終於放過了她:「明晚船能走到魚嘴峽,船上那幫人應當會有些動作,你且留個心眼。」

  他說完這話便轉身走出了屋子,大約是去隔壁同手下商議對策,只留下秋欣然獨自一人面朝著船窗愣神。

  魚嘴峽是個水流平緩的淺灘,狀似魚嘴,因而得名。

  夏修言這幾日觀察船上眾人,確定刺客不在船客之中。這艘船不大,沒有多少地方可以藏身,想來岸上必然還有接應。他這幾日研究攬月江的地形圖,調查客船經過的幾個地方,其中最有可能的便是此處。

  果然待船緩緩靠近峽口時,船艙外忽然有了動靜。一個黑影趁著夜色悄悄潛入船艙,推門摸進了屋內。

  那人影身形高大,背上背著一把長刀,進屋之後迅速合上房門,躡手躡腳地摸到床邊,從背上抽出一把長刀,一刀就向床上的人影砍去。

  刀口落下,卻未聽見骨肉分離的聲音,只感覺砍在了一團軟趴趴的棉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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