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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欣然沿著宮道往外走,她心裡頭一片紛亂,想起許多事情。她想起剛下山時自己躲在御花園和原舟對棋的午後,又想起待在學宮看眾人騎射的場面,想起從九宗回來在青龍寺李晗園靈位前的那個下午,觀音堂她獨自一人從長廊奔下的倉皇深夜……最後定格在史勐走的那天,破舊的酒肆里夏修言冷著臉問她「你將打仗當做什麼?」以及那句沒說完的「我希望史勐大捷,不止為黎民蒼生……」

  她忍不住快步走起來,到最後越走越快,直到宮門外時幾乎已經算是跑了起來。宮門守衛見她這副模樣有些驚訝:「司辰急急忙忙的,這是要去哪兒?」

  「有急事正要去舊公主府。」

  「舊公主府?」守衛遲疑一下,「可邊關動亂,為了保證世子安全,聖上下令最近這段時間誰都不能接近舊公主府。」

  秋欣然腳步猝然停下,這才意識到自打前線傳回消息,已許久不見夏修言在宮中走動。若聖上當真起了殺心……她一顆心好似又往下沉了幾分,不敢再往後想,忙出宮尋了輛馬車:「去司天監,快!」

  原舟晚飯下值回到官舍才聽了消息,同舍的生員說秋司辰今日入宮約莫惹了監正生氣,一回來就在監正院外罰跪。

  原舟起先不信,白景明有多看中秋欣然,他這個親傳弟子最清楚不過。不要說罰她,就是重話都沒有說過一句。他這位師姐又慣常是個會看眼色,討巧賣乖的性子,好端端的怎麼會惹老師生氣?

  他心中雖這麼想,但還是懷揣著幾分擔憂又匆匆趕去了白景明處。還沒走進院子,果然就看見一個青衣直裰的身影跪在院中央,也不知跪了多久,這天寒地凍的,任誰這麼跪著都不好受。

  原舟心中一跳,正準備快步走上前,忽然見院中的房門開了,白景明立在門邊,他的臉上露出難得一見的凝重神色,叫原舟不由一怯,便在院外停住了腳步。

  「你準備跪到什麼時候?」白景明冷聲道。

  秋欣然見他出來,又俯身磕首:「弟子自知此舉愚不可及,還望老師成全。」一月初的寒風中,她聲音微微發顫,但語氣卻是異乎尋常的堅定。

  白景明目光複雜地望著她,過了許久才問:「你還記得拜入師門時,你師父同你們說過的話?你可知你這樣做的後果?」

  「弟子一日不敢忘。」秋欣然抬起頭來,直視著檐下的老者,忽然高聲道,「可若天意當真不能改,弟子不明白為何要學卜算!」

  原舟叫她這話驚在當場,一時不敢去看白景明的反應。過了許久才聽院中傳來淡淡回應:「你學卜算便是為了違抗天意?」

  「弟子不知天意要他生還是要他死,」秋欣然執拗地堅持道,「師父跟我說,我算的不是天意而是人心,人心千變萬化而天意千變萬化。我只知道我亦是人,我還想一搏!」

  「狂妄!」

  白景明低呵一聲:「你能替自己搏命,你又憑什麼替他人搏命!你怎知你今日袖手旁觀等著他的就必定是一條死路?倒是你執意插手,若這並非是他所願,到時候你又當如何?」

  跪在院中的人臉上顯出幾分掙扎的神色,頹喪地垂下眼眸。

  白景明見她這副神色,以為她已聽了進去,緩一口氣正要再說,卻見她又握著拳頭仰起頭目光定定地看了過來:「我確實不知他心中所想,但一個人若不能選擇怎麼生,總該有機會選擇怎麼死。」

  立在門邊的道人一愣,還未反應過來又見她直直俯身再拜,語氣倔強:「弟子不敢狂妄自大,替人搏命與天命為敵,弟子只想替他掙一個機會,還望老師成全。」

  北風卷過院中落葉,滿院蕭瑟。鬚髮皆白的道人望著跪在院中的年輕弟子,過了許久才輕聲道:「你以為沒人想過這個嗎?」

  「琬州之困到如今,朝中文武百官欲他生欲他死的何其多人,為何到現在無人敢同聖上進諫?」

  秋欣然伏在地上,過了片刻才艱難道:「因為局勢不明,眾人不敢揣測聖意。」琬州的局勢關係著夏修言的生死,不到最後一刻,沒人敢在夏修言身上下注。但今天,秋欣然知道宣德帝心中的天平已經有了傾斜。

  「不錯,」白景明點頭道,「你執意出頭,此番他若戰敗,你就是千古罪人,必然難活;他若僥倖贏了,將來回朝清算,你又必定是第一個被推出來頂罪之人。這些你可想好了?」

  秋欣然直起身,忽然說:「過去我曾見過有人同我求救,我救她不得,眼睜睜看她慘死。我不知將來我會不會後悔,但若叫我再袖手旁觀第二回 ,我怕我此生都要後悔。」

  白景明定定看著她,過了半晌終於轉身嘆息:「罷了,人各有道,望你走出一條同你師父與我都不一樣的道來。」

  宣德九年春,朝廷商議決定從琓州附近就近調兵再從朝中調出五千精兵支援,另委任陵州刺史王焜負責著手加固陵州城防並安置琓州百姓,以防城破之後迖越屠城。朝廷還許諾此次出征將士,若傳來捷報回朝重賞,奮勇殺敵者可得金銀封賞,各級士兵表現優異者可擢升軍功爵,領兵將士若立大功即可封侯。

  但即便是這樣的重賞之下,所有人的心情依然十分沉重,因為人人心知肚明,與迖越人來勢洶洶的三萬大軍相比,朝廷調派出的這點人手,幾乎等於負隅頑抗放棄了琓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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