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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夢縈走了會兒神,但回神的時候那張臉還湊在她的面前呢。

  湊近在自己面前的龍二側顏離得很近,近到可以聞到他身上很重的煙糙味,這是在白樂門帶上一整晚就會自動沾染上的,和你本人抽不抽菸沒有關係。蘇夢縈每天從百樂門裡出來渾身也是這個味兒。

  剛開始的時候會覺得煙味兒老往鼻子裡鑽,怎麼也睡不著,但時間久了,也就習慣了。

  她想了想,從兜里掏出錢,放在手心上很是猶豫不舍的撥弄了一會兒後,拈出四枚,將剩餘的放在掌心,垂著眼慢慢送至龍二面前,一句話沒有。

  龍二冷了臉上的笑,冷冷看著她。他是見過血的人,盯著你時比尋常人更多幾分血腥氣。像野狗,即便沒呲牙你也總覺得它下一秒會衝過來,將獠牙惡狠狠的咬進你的ròu里,猛力一甩,硬生生撕下來一大塊ròu。

  好在現在的蘇夢縈也算見識了一些,只是繼續垂著眼,右手掌心向上抬至龍二面前。

  明明神qíng顯得怯懦卻總讓人時不時的察覺到她骨子裡的倔qiáng和某種別人已經不具備的東西。

  這種東西龍二說不上來是什麼,他沒讀過書,懂的道理都是以前給他口飯吃的叔給他說的,等叔被砍死了,他出來混的過程中,又知道了些道理。

  可以說他從小就是道上的人。估計死了,這點也不會變。

  以前也遇見過不少錚錚鐵骨的男人女人,說著什麼“有所謂有所不為”,好像你打斷了他的骨頭也折不斷他的信仰一樣。

  還有那些驕傲的女人,雖因為逃難顯得有些láng狽但依舊是好看又艷麗的。穿著漂亮顯得身材特別好的旗袍,眼睛裡帶著不服輸的勁兒和一股子敢和天搏個輸贏的倔qiáng。

  這些都讓龍二見了喜歡又欣賞。

  但後來呢?煙土、酒、賭、或者女人,甚至是最單純的沒錢和生活的艱辛。就慢慢的碾磨掉了他們身上的那些讓他感到過欣賞又喜歡的東西。

  逐漸的,龍二甚至開始喜歡去做這個破壞這些東西的人,毀掉後會感到某種憤怒和不屑。沒毀掉的時候卻又羞惱。因為這些都會被磨掉的,不過早晚。

  但面前這個小姑娘卻讓他隨著時間的推移,越發討厭。

  因為到現在,還沒誰比她堅持得長久。

  這讓龍二莫名的bào躁,見她現在這幅默默將錢奉上,斂眼低著頭什麼也不說的樣子,心裡更是說不出為什麼生氣。腦子一熱已經一巴掌揮過去,打掉了她手上的錢,在僻靜的街道上發出丁零噹啷的響聲。

  ——錢掉在地上的聲音,什麼時候都是好聽的。

  “撿起來,一厘都不能少。”龍二冷著眼看著蘇夢縈,開口。

  蘇夢縈聽了,蹲下身借著昏暗的光線趕緊撿起來。但最後也少了一個銅錢。好在她還留了四個做飯錢,湊一個也就夠了,趕緊jiāo到跟在龍二身邊的打手手裡,然後退到一邊去,低著頭。

  龍二瞪著蘇夢縈,最終“哼!”了一聲後,大步離開,打手看看蘇夢縈,捏著錢快步跟上。等走得遠了才小心翼翼的問,“龍哥。這個錢……”

  龍二斜眼,瞪著手下手裡少得可憐的錢後,悶聲說,“丟了用了什麼都好,別讓我看見。鬧心!”

  手下“噯”了一聲隨手放進褲袋裡,快步跟上龍二。

  另一邊,印刷廠的門終於打開,但沒了今天買報紙錢的蘇夢縈只能在一邊看著。靜靜站了一會兒後才低下頭去看見被踩得黏在地上的饅頭,蹲下身默默的用手一點點摳起來,用紙包好後收在身上,沿著街道往另一邊走去。

  ——雖然今天報紙沒法兒賣了,但“叫早”的工作卻還是要做的。

  蘇夢縈抬起頭,看了看還未亮的天,深深的吸了口氣後又緩緩吐出。

  第104章 呪呪呪

  等蘇夢縈敲了最後一家“客人”的窗戶, 對方開了窗戶表示已經聽到後, 才將長長的竹竿重新靠放在一邊, 雙手空dàngdàng的沿石階而下。今天時間還早,她打算繞一下去電報局看看。

  一面心裡盤算著自己這個月的夠不夠發電報。

  她在港都沒身份證明, 根本沒法找到像樣的工作, 只好做這些小工。記得有次看報紙, 有翻到某個角落有人刊登了一則信息, 大意是作為某師範畢業生已失業一年,如有抄寫、文書、甚至其他工作,無論是公司、銀行、學校或個人, 都願意做。工資只求能維持個人生活即可。

  蘇夢縈見了,也只能默默的把報紙折好,把這份登報的內容朝上爭取讓買報的人能看見後,繼續做她的工作。

  以前總覺得世道即便艱難, 但憑藉著自己活了這麼多年, 又有超越這個時代的記憶, 怎麼也不可能過得太差。但真被打到底層的時候, 才驚覺自己從前所以知道的“世道艱難”,和自己親身經歷的相比, 全是紙上談兵, 一副指點河山的屁話。

  她每天做三份工, 凌晨三點半就得起chuáng,去印刷廠等著準備拿當天的報紙,打包好後出發沿路賣報的同時做“叫早”的兼職。

  賣到上午, 就收工急急忙忙去餐廳後廚洗盤子,一直要忙到下午三、四點。

  如果手上剩餘的報紙多,就沿路再叫賣一個小時,之後就要趕去喜樂門賣煙了。

  喜樂門共五層,一、二樓是舞廳,三樓是大廳開放式的賭廳,四、五樓蘇夢縈沒上去過,不過看也知道四樓是包廂式的賭桌,專門接待豪客的,至於五樓就徹底不知道了。

  不過一二、三四的格局則是一樣的錯層式,都是下面是大大的大廳,周圍一圈是吧檯或者小桌,然後中間有大大的台階,通往上一層樓。廊道呈現圓形,站在上一層,能將下方看得清清楚楚。

  蘇夢縈以前沒錢,所以只能在舞廳邊緣賣煙,後來咬咬牙,硬是擠了點錢出來多塞給班頭,才被允許到三四樓的賭場賣煙,生意好了些,從每天的幾分利,變成一毛甚至還有餘。

  但這樣班頭抽得也就多。

  蘇夢縈賣煙一個月能淨賺三元,但抽成就會被抽走一元五到兩元,這還不算她賣報紙要jiāo站租、籠屋的房租了。

  每月賺6元多一些,一個月伙食最節約也要花五毛,籠屋住的是環境稍微好些的要花一元五,再除開各種抽成,也就只剩一元,不到兩元了。

  在港都,想租好一點的房子就只能去紗廠宿舍,一個月三元到五元不等。蘇夢縈才來,人生地不熟的時候不知道,等知道的時候身上已經沒錢了。後來也去工人租地看過,半畝地年租金200元,二十幾戶人家分攤。平均下來每戶每月也就八毛錢。

  如果只是環境差蘇夢縈也能忍,可是她還沒往裡走就已經注意到了住在那裡的人里,裡面混跡了不好的眼神。

  ——被磨出來的敏銳度讓她在想法成型以前,就找了理由離開了。

  沒想到,在籠屋的住所,反而是最合適,也是最安全的選擇。

  下了台階往右轉,兩旁擺了些小攤小販,九十點鐘的時候已經有老闆在準備中午的配菜和醬料。這裡附近不遠有好幾家公司,在裡面工作的人到了中午的時候時不時會來這些木板搭建的小菜館吃飯,兩三人一起點兩個菜,均攤下來也很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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