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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就這些,總體來說還是挺簡單的。」李師傅鼓勵地拍拍封瀚的肩,想起什麼,問了句,「對了,一直沒有問你的名字,你叫什麼?」
封瀚手握著扶手試著開啟機器,聽見問題,沉默了一瞬:「名字只是一個代號。」
「……」李師傅只覺崩潰,就不該對他抱有什麼希望,只能無奈地點點頭,「行,你真行。」
李師傅道:「但是我總得叫你一點什麼吧?!」
封瀚想了想:「那你叫我阿強吧。」
「……阿強。」這個一聽就是糊弄他的名字,李師傅重複了一遍,他已經不想和封瀚繼續交流下去了,「行,阿強,你好好干,有不懂的再來問我。」
說完,轉身就往屋裡走。
封瀚愣了瞬,叫住他:「李師傅,您做什麼去?」
李師傅沒回頭:「十二點了,該吃飯了。」
封瀚呼吸一滯,開口想說些什麼,理智尚存,到底閉上嘴,自言自語道:「……我也想吃飯。」
他很長時間沒有好好地吃一頓熱飯菜了。
吃飯也不叫我……
封瀚不由得開始反思,他是不是真的很討人嫌。
……
不遠處的紫藤架子底下,長長的木凳上鋪了軟墊,溫漾靠在墊子上輸液。
大大的葡萄糖袋子掛在紫藤花之間,液體像玻璃一樣折射出彩色的光線,竟然還很好看。溫漾的胃口實在不好,她味覺消失得厲害,攝入的食物不能維持所需的能量,只好靠每天輸入25%的葡萄糖補充。
她膝蓋上鋪了一本書,看了一會覺得累,便往遠處望,瞧見一個人孤零零地在草坪上除草。
溫漾偏頭問高榮:「那個人為什麼不去吃飯?」
高榮給她寫:「他說他不餓。」
高榮也不知道封瀚餓不餓,不過他不太喜歡那個年輕人,更不關心,隨便找了個理由搪塞。
溫漾「噢」了聲,又問:「是新來的嗎?」
高榮點頭,說是。
溫漾沒有別的問題了,她催高榮回去:「高叔,你去吃午飯吧,我自己在這就行。」
溫漾不喜歡總有人在她身邊,高榮知道這一點,沒有推辭。
他抬頭看了看葡萄糖的袋子,在紙上給她寫:「我過半個小時來,給你拔針。」
「不用。」溫漾搖頭,「我自己可以。」
高榮嘆了口氣,用口型說:「有任何事,喊我,或者發消息,我都第一時間趕來。」
溫漾笑眯眯地說謝謝。
高榮走了,這片天地就剩下她自己,溫漾頓覺輕鬆許多。
她知道高管家對她很盡心,但是高管家又像是一個靈敏度極高且極忠誠的監視器,會把她的一舉一動都告訴給溫偉江和商紅麗。包括她的好的和不好的情況,稍有風吹草動,遠在國內的爸爸和遠在倫敦的媽媽都會第一時間過來關心,噓寒問暖,無微不至。
這種關心甚至成為了她的負擔,讓她每一刻都覺得很焦慮,但又無從對人說起。
溫漾不再去想那些事,她微微偏頭,眯著眼看向那片陽光下的草地。
那個人還在努力地除草。
他好像使用機器不太熟練,一會向左歪,一會向右歪,終於氣急敗壞地踹了機器一腳,又擔心機器壞掉,蹲下去仔細地檢查。
溫漾被逗笑了,她右手托著腮,忍不住繼續看。
……
封瀚要被這台「突突突」的割草機給氣瘋了。
根本就不聽話!
他甚至懷疑李師傅是不是故意折騰他,搞了一輛壞機器來,這輛車就像發動機里被裝了個智障系統,往左轉向它往右去,好幾次險些踩了他的腳。
封瀚忍不住踹了它一腳,又害怕真給踹出個三長兩短要被趕出去,急忙蹲下來檢查,被排氣管惡狠狠地噴了一臉的黑煙。
「……操!!!」
正鬱悶不已時,察覺到有人在看他,手忙腳亂時顧忌不得形象,封瀚趴在地上抬起頭,本想看看是誰在看他的笑話,卻意外對上溫漾笑意盈盈的眼睛。
她坐在花藤的下面,溫柔地朝他招了招手。
封瀚腦子裡「嘶啦」一聲,全身每一塊肌肉都僵硬了。
她怎麼會在這?他剛才的蠢樣全被她看見了?封瀚頓覺想死。
但是她招手,他又忍不住,磨磨蹭蹭地走了過去。
溫漾看到他走過來顯然很高興,指了個位置給他坐,又很和氣地聊天:「聽高叔說,你是新來的是嗎?第一次接觸這種工作的話,做不好也是正常的,不要著急。」
她問:「但是怎麼能不吃飯呢?餓壞了可不好,現在很多人都胃痛,就是因為三餐不規律的。你歇一歇,去吃個飯吧。」
封瀚呆呆地盯著她瞧。
這段時間吃了很多苦,他其實根本沒覺得怎麼樣,找她的辛苦也好,被人家罵的憋屈也好,他只覺得是自己應該受的。但是現在見著她,被溫溫柔柔地關心了幾句話,封瀚忽然就覺得眼眶濕了。
他又覺得自己不配,又貪婪地想享受這份溫暖。
溫漾看不到他長什麼樣子,高管家還是很良心的,買的防護口罩又大又厚實,像個小帽子,把脖子都遮住了。溫漾看見護目鏡的玻璃上泛起一層水霧,心驀的慌了。
「你……」溫漾連忙給他抽紙巾,「你哭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