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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實書院裡無論誰的生辰,都不會邀請他。大家都知道他不會去,只會禮貌地送一份禮物,履行大師兄的職責。

  可阿沐怎麼沒告訴他……他很快為自己的苦惱找到了由頭:如果不告訴他,他怎麼送賀禮?一份來自大師兄禮物,其他人都有,就阿沐沒有,這不好。

  可今年的已經過了。

  他不覺嘆了口氣,又看見呼出的熱氣裊裊成白霧。今年入冬就冷,再等等一定會下雪。

  下雪?

  他記得阿沐是南方人,前兩年書院下雪,她都歡天喜地得像過節。那次她還喝醉了。

  他就有了主意。

  那一年果然雪下得很大,處處銀裝素裹,千山寂靜無聲,唯有寒風凜冽。自然壯闊而嚴酷,不過修士只要具備足夠的修為,總能略去嚴酷、只欣賞萬物覆雪、飛瀑成冰的奇景。

  他稟明書院師長,組織師弟們,去山中趁雪修煉。說是修煉,其實更像遊玩。

  知道消息後,阿沐果然興奮得像個孩子。聽說她夜裡都沒睡好,白天又到處蹦來跳去,打聽深冬山中有什麼好玩、好看的。

  他站在遠處,不動聲色地觀察著,見她高興就放了心。

  儘管他也明白,她必定是和嚴維他們同行,不會想到他。

  他忽略了心中莫名的酸澀,又自去準備大師兄該做的瑣事了。

  但真正等到出行那天,阿沐不知道為什麼,忽然又跑到他面前:「大師兄,我可以跟你一組嗎?」

  他看看那頭熱鬧的嚴維一行人,心中閃過無數疑問,卻點點頭:「好。」

  生怕說完了,她就反悔了。

  她高興起來:「那大師兄你知道怎麼去冰湖上捕獵怪魚嗎?大家都說你曾經殺過很大一條怪魚。」

  ……原來是為了獵物。

  可也對,她還能為了什麼?

  他說:「好。」

  他深深記得那一天,阿沐手執白虹劍,在霧凇樹林裡竄來竄去,活像一隻火紅的大兔子。等到她在冰湖上面竄來竄去,又像一條紅鯉魚。

  她瘋玩了大半天,用劍身當魚竿,釣了很多奇奇怪怪的東西上來。雖然沒有她想要的怪魚,但她明顯還是很高興。

  到下午,她玩累了,開始在厚厚的雪地里挖洞。

  他一開始沒明白她在做什麼,直到她自己往雪洞裡一跳,再安詳地閉上眼,他才哭笑不得地明白過來。

  「起來,別在這兒睡。」他蹲在她旁邊,發現她只露出個腦袋,更加啼笑皆非,「你要是想休息一會兒,去樹下就好,我帶了暖爐,總不會凍著你。」

  她一下睜開眼,驚奇地說:「大師兄你裝備真齊全。」

  等到他把暖爐準備好,一回頭,她已經靠在松樹下睡著了。她已經過了十二歲,是個――在當年的他眼裡――是個挺拔秀美的小少年了。

  他將暖爐放在一旁,又坐在她身邊,守著她。

  阿沐要何時才能成長為他真正的對手?他面對廣闊的冰湖,怔怔了一會兒,忽然又想:如果每一天都能和阿沐在一起,是不是對手又有什麼關係?

  他被這個念頭嚇了一跳。

  但念頭既起,他再也剎不住。他止不住地去幻想更多細節,思索還能帶她去哪裡玩,而他要準備什麼、如何哄她開心……

  為什麼會這樣?

  他偏頭凝視她,試圖從她臉上找到答案。

  她沉睡的時候,對他毫無防備,唇角還略掛著笑,烏黑纖秀的眉毛宛如兩痕水墨,睫毛很長,長得……他想起來,八月桂花開的時候,她曾站在桂花樹下;幾粒桂花落下來,盛在了她的睫毛上。

  他低下頭,想嗅一嗅她眼帘上是否還留存了桂花的香氣;但當他回過神時,他已經輕輕吻上了她的額頭。

  ……她曾經讓漣漪不絕、讓湖水上漲,也曾讓春雷暗中炸響,讓每個下雪的天氣都帶上青梅酒的果香。

  但現在,她造成了一場只有他知道的雪崩。他坐在樹下,四周是無盡的冰雪,天空里還積蓄著渺茫的寒風;一重的山更比一重的山寂靜,因為所有驚天的聲響都被他死死掐在心中,絕不容許露出分毫。

  一個人會親吻自己的對手嗎?

  他再一次困惑起來。

  他困惑,整個人跌跌撞撞、惶恐不解。他覺得自己也許犯了很大的錯,是和書院多年來的教導格格不入的、徹底相悖的錯誤。

  那之後不久,阿沐修為進步,來找他挑戰。

  他明明渴望了這一天那麼久,但當這一刻忽然來臨,他卻整個是心緒起伏激烈之時。這樣的狀態應對哪個修士都是不尊重,何況是阿沐。

  所以他拒絕了。

  他隨便找了個藉口,好好地拒絕了。

  阿沐走的時候還很輕快,可後來她突然又開始躲他。

  等他好不容易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等著她什麼時候再來,她卻又站得離他遠遠的,眼神偶爾飄過,神色平淡。

  ……仿佛那個熱鬧的雪天,只是他一個人的錯覺。

  發生了什麼?

  他想要問清楚,然而他心中有鬼,面對她時格外心虛緊張,忽然就變得異常笨拙。僅有的幾次好好說話的機會,都被他說成了訓斥,於是機會就那樣溜走了。

  可也許,放任所有機會溜走才是對的。

  他有時握著劍,會低頭看自己的影子。他的影子總是一個人,時長時短地落在地面,就像日子如此一天天流過,什麼變化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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