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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著半跪在地上,將Valis的褲管撩起來,針頭裡的藥劑注射進去。
她的動作無比虔誠。
一針下去,他的傷口立刻停止了潰爛感染。
遊戲說得沒有錯。這的確是萬能藥劑。
於是,現在他們只剩下唯一一個問題。
萬祺:「我們三個人……該怎麼辦?」
拿玫:「我不知道。」
她慢慢地抬起頭。
漆黑的瞳孔宛若琉璃,她眼中空無一物。
*
殺死97個人,只用掉了不到一天的時間。接下來的一整天裡,他們都在這座空曠的城市中遊蕩。
沒有人還活著。這是一座死城。
只有這三個人。
萬祺是個遊客,Valis是AI,只有拿玫才是原住民。
於是在另外兩人的強烈要求下,拿玫帶著他們參觀她的家,她搬家之前的上一個家,再上一個家……她最喜歡逛的街區,她常常去的電影院、書店和遊戲廳,還有種種她嚮往卻不曾踏足的富人會所。
他們開了很貴的香檳,吃萬祺嗤之以鼻的金箔冰淇淋,睡在酒店頂樓柔軟的羽絨床褥上,在玻璃天花板和滿天繁星里閉上眼睛。
但不知為何,即使在極致的快樂里,拿玫始終記得自己的口袋裡……
還揣著那個沉甸甸的東西。
項圈的遙控器。
還剩下最後一次的使用機會。
她腦中反覆迴響起頌藍的遺言——如果那也可以算作遺言的話。
「記住我的話。拿玫,我希望你能自己醒過來。」聲音如此輕柔,仿佛一個古老而遙遠的寓言。
——記住他的什麼話?她又要如何醒過來?
於是,在城市的高樓與窮街陋巷,在她的記憶里走過一千遍一萬遍的道路,在十字路口、在廣場、在中央公園、在二手市場……
在每一個熟悉的地方,拿玫總是感到某種微妙的陌生感。
她漸漸想起來那個雙重夢境裡,頌藍曾經對她說過的話。
她心中被種下了一顆懷疑的種子。
不,拿玫心想,這顆種子來得更早。
早在她在人偶村莊裡,打開那口沉睡的棺材,打開那隻潘多拉的魔盒時,冥冥中一切已經註定。
她曾經對路顯揚說過,她相信自己。
但是從那之後,她再也不敢說出這樣的話。
這顆種子在她的心臟里慢慢擴張,茁壯成長,變成一顆參天大樹。繁茂的枝葉,密密匝匝地填滿她的心房。
「你是否常常會覺得很奇怪?為什麼自己的記憶始終是缺失的?你真的相信自己從小生活在坎梅斯嗎?那麼為什麼你對這座城市毫無歸屬感?為什麼你根本記不起來自己的十八歲以前發生的事情?你的十八歲,真的存在嗎?」
——她的十八歲,真的存在嗎?
她無法回答這個問題。
站在坎梅斯唯一一座大教堂里,拿玫也問了萬祺同樣的問題。
她們仰望著頭頂的陽光,從馬賽克的玻璃圓窗里照射進來,變成了五彩斑斕的聖光,寶石一般幻夢的色澤。白鴿停在聖母雕像的肩頭,這一幕如此安寧。
萬祺:「十八歲,我在讀高中啊。幹嘛突然問這個?」
拿玫:「我也不知道。好像十八歲……是一個很重要的年紀。」
萬祺卻笑了出來:「對哦。我記得我們玩過的某一局遊戲裡,好像我們倆都回到十八歲,重新變成了高中生。還蠻好笑的。」
拿玫愣住了。
她意識到萬祺此時還穿著高中校服,一切都和遊戲裡如此相似。這是巧合嗎?還是說,這一切都是必然,是精心包裝在偶然里的——必然?
驟然之間,她想到一句話。
「莫比烏斯環沒有表里之分。假設世界有一個巨大的莫比烏斯環,一個人在環上行走,他本以為自己會走在內壁上,卻會不知不覺地來到外壁。」
「因為表里是相通的。」
在這一刻,她對一切都產生了懷疑。
她的回憶,她的過去,她的……自我。
而要消除這種懷疑,只有唯一一種方法。
*
最後一次聽到遊戲廣播時,他們正坐在B區的海邊。
在此之前,拿玫甚至從來不知道,B區有這樣一片人工海。城市的高樓之中藏著大海,這聽起來仿佛天方夜譚。但坎梅斯就是有這樣的魔力。你能在這裡見到沙漠,自然也能見到海洋。
而她也意識到,自己從未見過大海。無論是在遊戲裡還是在坎梅斯里,都從來沒有過。
她所擁有的只有Valis湛藍的雙眼。
此刻的她和Valis仰躺在沙灘上,仿佛度假的遊客,凝視著不遠處平靜的海面。似乎隱約還聽到了海鷗的奏鳴曲。
他們的身下是細而軟的人工沙,殘留著陽光的溫度。
兩隻手交疊在一起,手上沾著金色的細沙。仿佛被塗上一層密密的金粉。
就在此時,遊戲的廣播響了起來。
「遊戲倒計時:五分鐘。」
「請玩家在五分鐘內,決出最後的勝者。」
「否則,所有人都會被處死。」
如同地獄而來的催命符,他們都不約而同地坐起身來。
拿玫聽到了「滴滴滴」的聲音,那是爆炸前的倒數計時。
脖子上的黑色頸環開始發出了刺眼的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