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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的遊戲目標。
只有拿玫慢慢地笑了出來。火光將她的臉照得通紅,但她的眼中卻沒有火,只剩下一團火燒盡的灰。
「娟代的願望?原來如此……」
「娟代的心愿是復仇,是毀掉這個村子,是破壞這場儀式。可是她並不知道,一切的開端並不是婚禮,而是……我的復活。我的存在本身就是神跡。」
「只有殺死我才能結束這一切。」拿玫說,
「可是我……是殺不死的。」
「這是一個無解的遊戲。」
*
拿玫心想,在這一瞬間,她終於明白了這個遊戲的全部惡意。
這個遊戲裡始終存在著三種狀態的她。
死去的她變成了扭曲的鬼魂,唯一的執念就是「滿足娟代的心愿」。
活著的她掙扎在這無法結束的循環里,如同被石頭砸下山的西西弗斯。
還有無數個……沉睡著的她,即將被自己的死亡給喚醒。
這是一個必死局。他們不是被村民殺死,就要被死去的「拿玫」所殺死。
但突然之間,一切不再是娟代的心愿。
這變成了拿玫自己的心愿。
她也想要結束這一切。
可是她做不到。
她註定要困在這裡,困在這個遊戲裡,困在這個無法結束的循環里。
拿玫轉頭去看站在廟門外的人。
萬祺和蔣睫站在無數個跪拜的人中間。萬祺泣不成聲;蔣睫試圖安慰她,她的嘴唇顫抖著,但她的眼神里,分明也只剩下了灰白的絕望。
在她們身後是一輪圓月。
滿月的光輝照耀著拿玫的臉,為她的臉覆上一層銀霜,但也僅此而已了。
拿玫對她們笑了笑。
「對不起。」她對萬祺說,「這次真的沒有辦法帶你通關了。」
雖然她看不到自己的臉。
但是拿玫心想,她一定從來沒有笑得這麼難看過。她現在一定比哭還難看。
萬祺打了個哭嗝:「沒、沒關係,我陪你……」
萬祺向前一步,想要走進廟裡。
但她的身體卻撲了個空。
她進不來。
萬祺愣愣地站在門口,她整張臉都哭得皺了起來。
但沒人可以跨過這個門檻。
在這個時候,拿玫只有孤身一人。她只能孤身一人面對自我的坍塌。
連原本站在她面前的另一個「自己」,也被燒成了灰燼。一團黑灰與一把刀,這就是某個「拿玫」留給這個世界的全部痕跡。
「只有你了。」她又笑了笑,對身邊那個靜靜站立的稻草人說,「只有你還在這裡。」
對方穿著大紅的新郎服,身形高大,一動不動。
仿佛一個完美的觀眾,見證了一場荒誕的、悲傷的鬧劇。
於是拿玫低下頭。
對著這唯一的觀眾鞠了一躬,仿佛謝幕時的演員。
而對方也僵硬地低下頭,緩慢地對她鞠了一躬。
「夫妻對拜——」
他們突然都再次聽到了這悽厲的聲音。
拿玫:「啊,我都忘記我們在結婚了。所以下一步是什麼,送入洞房嗎?」
她環顧四周。
但這只是一座破廟,並沒有所謂的洞房。
拿玫聳了聳肩:「無所謂了。」
她並沒有什麼完成婚禮的感覺。在排山倒海的真相面前,婚禮似乎變成了最微不足道的事情。
但下一秒鐘,神奇的事情發生了。
他們都聽到了天崩地裂的聲音。
「轟——」
地動山搖。
仿佛突如其來的地震。
有什麼東西從這座古廟……長了出來。
但拿玫無暇去看。
她站在原地搖搖晃晃,幾乎又要摔倒下去。
不斷有破碎的磚瓦和粉塵從頭頂掉落下來,仿佛危險的隕石。
「轟——」
——難道這一次又要被砸死嗎?這個遊戲真沒有創意啊。
在極度的危險里,拿玫依然有閒心這樣去想。
她又要對這個短暫的「自我」說再見了。
下次醒來時,她就是另一個「她」了。即使她自己對此或許一無所知。
就在這一瞬間,拿玫看到一隻手緩緩地停在自己面前。
一隻形態優美的、修長的手。
唯一的問題是,好像有點太大了。
跟這隻巨人的手比起來,她好像只是一隻螞蟻。
拿玫錯愕地抬起頭。
她看到了那個巨大的、俊美的神像,對著自己低下了頭。
神像的雙眼本該只是石頭而已,但此時卻變成了一雙幽藍的、璀璨的寶石。
這雙熠熠生輝的眼睛,凝視著拿玫。
巨大的雕像活了過來。
他抬起那隻巨大的手——
將拿玫溫柔地放在自己的掌心。
拿玫站在他的掌心,慢慢升了起來。
直到她停在了Valis的眼前。
「好久不見。」他說。
他如此專注地看著她。
像在凝視一顆露珠的神祇。偉大與脆弱,永恆與一瞬。
但拿玫甚至不想要說話。
她只是看著他的眼睛——看著他眼中的自己,和她背後的月亮。
多麼荒謬。
她心想。
她在這雙眼睛裡看到了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