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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顯揚吊死在了房樑上。
碎了的眼鏡斜斜掛在鼻樑上,歪倒在一邊。
他看起來和昨夜沒什麼區別, 臉色慘白, 唇無血色。
蔣睫站在他吊起的雙腳邊。
「節哀。」她低聲道。
拿玫置若罔聞, 緩緩走上前。
她第一次覺得一具屍體並不猙獰, 也並不可怕。她只希望能從他的臉上再次看到活人的痕跡。
「他什麼時候死的?」拿玫問。
蔣睫:「好像才剛死不久。」
「不久是多久?」
蔣睫:「從屍體的情況來看,他應該就是早上才自殺的, 甚至可能就是幾分鐘以前。」
萬祺:「不, 他絕不可能是自殺的。」
她眼眶裡的淚水在打轉, 但她睜大了眼睛, 強忍著不讓它掉下來。
蔣睫抬起頭:「那他是怎麼死的呢?」
「他的死亡和所有玩家都不同。」她又補充道。
拿玫:「我有辦法。」
兩人都轉頭看向她。
她深吸一口氣, 突然問萬祺:「你覺得哪種死法比較不痛苦?」
萬祺:「吃安眠藥?跳樓?燒炭?我也不知道, 但上吊一定很疼的……你問這個幹嘛?」
拿玫:「我要自殺。」
萬祺:「???」
拿玫平靜地說:「雖然我知道未必成功,但還是想試一下——萬一奇蹟發生呢?」
萬祺:「???你在說什麼?!」
拿玫四處搜尋。
但屋子裡什麼都沒有。
「你剛才說的那些都太難操作了, 我們需要就此取材……」拿玫念叨道。
她衝進廚房裡, 找出一把刀。
將刀塞進了萬祺的手裡。
「快, 捅我。」她對萬祺說。
萬祺:「????」
她遲疑地看著拿玫,不肯把刀接過來。
「你在幹嘛啊。」萬祺說,「你冷靜點。路顯揚的死我們都受不了,但你要保持理智, 你別做傻事……」
拿玫:「我很理智, 你殺了我, 也許就能救他一命。我現在沒辦法向你解釋,相信我。」
她看著萬祺的眼睛。
「這是我們唯一的機會了。」她繼續說。
萬祺怔怔地望著她。
她似乎從那雙黑而亮的瞳孔里,看到了一團火。
這團火驅使著她握住了那把尖刀。
刀鋒一寸寸地向前……
「啪。」
掉落在地上。
「我、我做不到。」萬祺搖了搖頭。
拿玫嘆了一口氣,轉身將刀柄遞給蔣睫。
「你來。」
但蔣睫根本沒伸手。
她用一種探究而堅定的眼神,定定地看著拿玫:「你要知道,你現在做的是一種自殺行為,和路顯揚沒有區別。——你確定自己還清醒嗎?」
拿玫不耐煩地說:「我很清醒。」
但蔣睫的話又在她腦子裡轉了一圈。
她突然又愣住了。
某種近乎於不可能的可能性閃過拿玫的心頭。
「你說得對。」她說。
迄今為止,她所經歷的所有循環,都是被絹代殺死——然後重生。
即使在五年前,絹代沒有親手殺死她,但她想必也是死於絹代的示意,死於另一個絹代的同夥英夫。
她從來沒有測試過,如果這致命一刀來自旁人,會發生什麼。
也許她會再次陷入循環。
——但也有可能,這就是遊戲的陷阱。
她會死。
拿玫站在原地。
她別無選擇,抬頭看著路顯揚搖晃的屍身,和他身後的大雪。
日光下刺眼的白雪,令她產生了一種雪盲症般的眩暈。
冷汗浸濕了她的後背。
蔣睫繼續說:「也許你確實知道些什麼,但我希望你能想清楚再做決定。生死都不是小事,在這個遊戲裡,我們一定要努力活下去。」
拿玫:「好。」
她轉過身:「但他是我的朋友。我還是想再試一次。」
她踏出了房門。
萬祺:「你別衝動啊!!」
她跟著要追上去,卻被蔣睫攔住了。
蔣睫輕輕搖了搖頭:「你要尊重她自己的決定。」
*
拿玫走過幽深的庭院,再次回到絹代的房間裡。
亂糟糟的屋子在白天反而顯得更加陰森。
明亮的日光從紅膠帶的空隙里照射進來,在她的臉上投下了明明滅滅的陰影。深紅與淺紅。
拿玫環顧四周。
她的臉出現在了每一個鏡子裡,鏡子的每一面都照映出她的臉。
她的神情是如此可疑而令人不安。
拿玫:「你出來,我給你一個殺我的機會。」
無人回應。
「好。你等著。」她冷笑道。
「啪。」——拿玫一拳砸碎了一片鏡子。
「撕拉。」——她把破舊的紅窗簾撕爛了,撕成一條一條的破布。
「哐。」
她甚至把輪椅給狠狠地踢了一腳。倒著的輪椅被踢到牆邊,險險地正了回來。
一片死寂。
除了她的破壞之外,依然沒有任何聲音。
這房間像死了一樣。
拿玫回過頭去,看著來自四面八方的、她倒映在鏡中的臉。在如此鬱結的悲憤之中。她突然感受到某種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