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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並不知道對方是否聽懂, 但婆婆也緩緩地笑了出來。
這張臉皺得如同水面漣漪,一圈圈暈開, 被紅燈籠染成奇異的血色。
*
她們不知走了多久。
簌簌的雪還在往下落。
小徑的兩側滿是遮天蔽日的高樹。
突然, 拿玫的餘光看到了樹叢里的一雙腳。
不健康的、青白的腳踝, 皮膚上爬滿了屍斑。
但這死人的腳, 卻踩著一雙紅鞋。
拿玫;呸,以為我是昆汀麼。
她視而不見,繼續往前走。
萬祺在她身後,卻似乎走得越來越慢。
拿玫漸漸都聽不到她的呼吸聲。
起霧了。
山中的大霧遮蔽了一切,拿玫站在原地不動。
一點紅光卻漸漸從濃霧裡生出來,如同一隻病變的螢火蟲。
是提著紅燈籠的婆婆。
老人步伐蹣跚,腳踩著自己婆娑的影子,慢慢朝她走了過來。
「玫玫,你在做什麼?你怎麼不過來?」她說。
拿玫:「zzzzzzzz我在站著睡覺。」
老婆婆:「……」
「你一直不來,只好我來找你了。」她用遲緩而蒼老的嗓音說。
她緩緩地抬起頭。
鮮紅而尖利的十指,深深陷進老婆婆的臉頰里。
她的背後長著一團模糊的黑影。
老人像是一隻提線木偶,整張臉都被那鮮紅的十指所操縱著,每一寸皺紋都為之而牽動。她被迫發出聲音。
拿玫:「找我幹嘛?」
老婆婆:「找你……咯咯咯……」
突然之間,鮮紅的指甲開始用力。
她的臉抽搐著,皺巴巴的臉皮被拉開了,被迫張開了一隻黑漆漆的嘴——
一隻腐爛的蛆蟲從她的嘴裡爬了出來。
第二隻。
第三隻。
拿玫:「……」有點想吐。
老婆婆的抽搐卻越來越厲害。
白白胖胖的蛆蟲不斷爬滿她萎縮的唇與下巴。
從她的喉嚨深處發出了咯咯咯的聲音,像是想要呼氣卻被血肉阻隔的怪聲。
咯咯咯。
咯咯咯。
她的臉徹底被撕開了。
一隻漆黑的大蛾子從她的嘴裡飛了出來。
巨大的飛蛾張開雙翅。
它分明長了一張倒吊的人臉。
拿玫:萬萬沒想到,半夜爬山就等來了這個。
——簡直比張東升還可怕!
但她卻依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飛蛾徑直朝著她飛過來——
老婆婆露出了詭異的笑容。
「快躲啊,玫玫。」她的聲音裡帶著疊影,既蒼老又尖利,「快躲呀。」
飛蛾醜陋的身體、翅膀扇出的粉末和倒吊的人臉,都與拿玫不過咫尺。
兩者相觸。
飛蛾化為烏有。
它變成一團被打散的白霧,穿過了拿玫的身體。她毫髮無損。
老婆婆露出了怨毒的神情。
拿玫:「嘻嘻,你聊爆了。我真奶奶說過了,不要在霧裡亂走哦。」
霧漸漸散了。
老婆婆的身影也在濃霧裡消失。
萬祺在她身後氣喘吁吁地說:「你在跟誰說話?」
拿玫:「誰也沒有。」
萬祺:「我走不動了,我好怕。」
拿玫:「怕啥。」
她轉過身,但身後卻沒有人。
她意識到了什麼。
但已經太遲了。
陡然升起的濃霧將她包裹了起來。在濃霧之中,拿玫看到了自己的臉。
大紅嫁衣,詭異的紅唇向上翹。紅唇一開一合,發出的卻是萬祺的聲音。
「嘻嘻,你終於動啦。」
一雙慘白的、瘦骨嶙峋的手伸了過來。
在拿玫的後腰狠狠一推。
冷得刺骨的掌心裹挾著充滿惡意的力度。她像是被一塊燙手的冰給抓住了。
她失去了平衡,整個身體都朝下栽倒。
這時她才發現,原來自己竟然站在了懸崖旁邊。
四下無人。
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老婆婆,萬祺,紅嫁衣。都是為了讓她心生恐懼,在霧裡迷失方向,跌落懸崖。
——果然是張東升顯靈了!呸!
懸崖邊的冷風發出了尖利的咆哮。
一支搖搖欲墜的紅梅終於從枯枝上跌落下去,血紅的花瓣如同情人柔軟的呢喃,拂過拿玫的臉龐。
她的身體在往下墜。
拿玫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打算迎接第三次……循環。
但失重感卻並沒有繼續下去。
在雙腳即將滑落懸崖的一瞬間。
一雙手托住了她。
看不見的手。
拿玫背靠著一個寬闊的胸膛。
對方溫柔地將她扶了起來。
她分明依然站在懸崖的邊緣,卻感到了無限的安全感。
那隻看不見的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頂。
拿玫;「謝謝,好人一生平安。」
一聲輕笑滑過她的耳畔。
這感覺很熟悉。
拿玫:「你……」
她想要繼續說些什麼,但是卻說不下去了。
因為對方並沒有離開。
那隻手指顫抖著,沿著她後頸的曲線向下,仿佛在描摹她身體的線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