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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怎麼知道?」鎮長奇道, 「確是如此。」
拿玫平靜地說:「因為他們今夜依然要唱這一出。」
一時之間,所有人腦中都閃過了同樣的畫面。
老鎮長聲嘶力竭地對著他們大吼:
「戲院不可能關!絕不可能!」
那張樹皮一般的臉是如此猙獰。
如同從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他們不約而同地在心裡問道——
為什麼是《春閨夢》?
為什麼是今夜?
拿玫又說:「那天看完戲, 回家之後他說了什麼嗎?」
鎮長絞盡腦汁地回憶道:「其實那一夜回來,爹的狀態已經很不對了。他幾乎沒有同我們說話, 神情也很僵硬,只寥寥地說了幾句,』戲是好戲, 人也是好人,只是……」
「只是……缺了些感情。」
「缺了些感情。」拿玫重複道。
這並不是她第一次聽到這樣的評價。
在這一瞬間,她回憶起了Valis在戲台上煢煢孑立的身影。
他的水袖猶如捲起了紛飛的雲。
他明明是那樣沉浸在——這一場幻夢裡。
「這……這不公平。」拿玫喃喃道, 「他明明已經盡力了。他一直在唱, 他在這齣戲裡……已經展現出了所有他能展現出的技巧。」
「為什麼你們只會說他缺乏感情?」
她抬起頭來。
她的語氣里隱藏著一絲——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的攻擊性。
鎮長看起來意外又尷尬。
他摸了摸鼻子:「呃,大師,我也不懂啊。我不愛聽戲的。」
「實不相瞞,這次請幾位大師來, 其實也正是為了此事, 為了……家父的死。」為了掩飾尷尬, 他匆匆地開啟了下一個話題。
沒想到對面幾人都很驚愕地看著他。
路顯揚艱難地吞了吞口水:「所以你找我們來的原因,是想查出你父親的真實死因?」
鎮長:「自然了。」
路顯揚:「而不是查為什麼戲班子有人突然被咬死了?!」
鎮長一頭霧水地說:「自然不是了,戲班子的人咬來咬去關我什麼事?」
路顯揚:「……」
三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
他們好像從一開始就被誤導了。
這個遊戲……並沒有他們想得那樣簡單。
而此時的鎮長卻在張羅他們去吃飯。
他對外面的下人做了個手勢。
訓練有素的下人們魚貫而入,在正廳里擺了一張大桌子,又開始上菜。
果然是滿漢全席。
燕窩雞絲湯、海參匯豬筋、海帶豬肚絲羹、鮑魚匯珍珠菜、油炸豬羊肉、掛爐走油雞鵝鴨……一應的山珍海味,都盛在精緻的瓷器里端上來。
拿玫忘掉了一切,只覺得自己感動得快哭了。
她萬萬沒有想到,居然還能在這個垃圾遊戲裡吃得這麼好。
萬祺倒是絲毫不為所動。她習慣性地掃視了一圈,又看了一眼案上的遺像,忍不住說:「我們就在你爸、不是,你爹的遺像前面吃飯啊?」
鎮長卻很自然地說:「自然了,有福同享,有飯也與爹同吃。」
萬祺又看了一眼菜色:「還吃這種……大魚大肉?」
鎮長泫然欲泣道:「萬一我為了爹爹吃素餓瘦了,那才讓他老人家心疼呢。」
萬祺:「……」這是什麼絕世爹寶男。
*
吃飯的氣氛當然也有些詭異,真正在大吃大喝的只有沒心沒肺的拿玫和鎮長。
剩下的人望著案前的遺照,總覺得有些不得勁。
鎮長對此一無所知,還一直在張羅著給他們夾菜。
過了一會兒,他又試探地問:「對了大師,您幾位這兩日在鎮上,可有何發現?」
這話一出,桌上人的表情又有點微妙。
萬祺夾海帶的筷子收了回去。路顯揚喝湯的聲音也變小了一點。
他們都想起了那張枯樹皮一般的老臉。
和那雙眯成一條縫的、渾濁的雙眼。
拿玫快樂地邊啃雞腿邊說:「我們看到了你爹。」
路顯揚:???不是,非要這麼直白嗎?!
「我、我爹?」鎮長睜大了眼睛。
拿玫:「是的。」
但鎮長接下來的反應令他們都大跌眼鏡。
他一臉緊張地問道:「他、他老人家可好?他瘦了嗎?他想我嗎?」
萬祺睜大了眼睛,忍不住問道:「?你不害怕嗎?」
鎮長:「兒子怎麼會害怕爹?」
萬祺:「呵呵,他挺好的。」
拿玫:「今晚不是他的頭七嗎?也許你還能再次見到他。嘻嘻。」
這話一出,除了鎮長,其他人的臉又綠了。
「頭七……」萬祺驚恐地重複道。
路顯揚也很緊張地抬起頭。
突然他嚇了一大跳。
「臥槽!!」
他的座位正對著香案上的遺像。
老頭慈祥的笑容變成了獰笑。
渾濁的雙眼收縮成兩道黑白分明的、豎針的紋理。如放大的貓曈一般猙獰。
血從他的眼睛裡流了出來。
一直落到香案上。
鎮長倒吸一口涼氣,對路顯揚說:「大、大師,您在做什麼?!」
路顯揚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