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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以後定然是不會再讓你覺得配不上了。如今,我還有一件事要說給你,”張劭溥輕聲說,“今年一月初的時候,孫文指揮炮擊督軍府,到二月,唐繼堯控制了四川,現在到了三月份,段祺瑞那邊也該有動靜了。國內就是個爛攤子,到處都是瘡痍。”

  張劭溥頓了頓,又說:

  “當初出來是養病,國內,尤其是在長沙一帶,如今憑空生了謠言,說是我死了,長沙也馬上要劃給洋人了,鬧得是人心惶惶,昨天從國內傳來電報,只怕是要讓我回去一趟。”張劭溥搖了搖頭,忍不住苦笑,“本來是打算儘快娶你的,如今只怕還要再拖上一陣子了。”

  多少刀光劍影,他一帶而過,話里話外惋惜的是不能早幾日娶她,可沈令邇哪裡是輕易瞞得過的。

  “回去可是有危險的?”沈令邇問出口,心裡已經有數,若是沒有諸多危險,張劭溥哪裡會給她找這個麼容身的地方呢?

  “不要亂想,”張劭溥撐著拐杖,在床邊坐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沈令邇坐過來,“只是找個地方露兩面,先定一定軍心,旁的事也就不關我管了,”他拍了拍自己的腿,忍不住笑,“前些年庚子賠款送出國的人才,回來了大半,咱們國家也是越來越好的,那麼多優秀的年輕人,哪裡輪的上我置喙。”

  他刻意營造了歡快氣氛,沈令邇卻哪裡笑得出來:“那你幾時回來?”

  張劭溥沉默了一下才低聲說:“我不知道。”

  沈令邇當然能明白他對祖國深沉無比的情感,只是如今滿目瘡痍的山河,真的能由支離破碎再次一統嗎?她想不到,也猜不出結果,可她知道,張劭溥是相信的,她更知道,如果有一天,需要犧牲一個人來保全家國,張劭溥也絕不會有二言。

  這便是她愛的男人,她不會挽留他,更不可能留住他。

  “林覺民,”張劭溥突然低聲念了一個名字,“你聽過他嗎?”

  沈令邇呼吸一窒,過了很久才低聲說:“聽過。”

  在張劭溥提到這個名字的那一個,一種更加讓她不安的情緒浮上心頭。

  林覺民是黃花崗起義中陣亡的七十二烈士之一,他在英勇就義之前曾給他的妻子留下一封書信,也就是之前沸沸揚揚傳過好一陣子的《與妻書》,那時候她不過十一歲,懵懵懂懂地聽人說起過這封信。

  “吾誠願與汝相守以死,第以今日事勢觀之,天災可以死,盜賊可以死,瓜分之日可以死,奸官污吏虐民可以死,吾輩處今日之中國,國中無地無時不可以死。”這段話,她記得很清楚。

  “如今我回去,比不得他們此般慘烈,想來還是有風險的,只是令邇,”張劭溥伸出手,扶著她的肩膀,琉璃色的眼睛深邃如同大海,“這次我卻不能再拋下你了,我仔細算過,這些日子我竟幾次都拋下你,我想了,與其讓你在這裡提心弔膽,我寧願把你一起帶回國去,別人我總不放心,只有把你放在我身邊。我問你,你可願意啊?”

  沈令邇呆呆的,過了許久才抬起頭,眼睛亮亮的:“好啊。”

  這次卻輪到張劭溥一愣了:“如今局勢瞬息萬變,國內現今又和你剛出來的時候不大一樣了,你果真要去嗎?”

  “我想了想,我一個人在國外怪沒意思的,國內雖然不安穩,但是有你,我在這世上沒什麼親人,我沒有什麼再好的去處了,跟著你也不錯。”沈令邇說話的時候眼睛彎彎的,十分歡快的樣子,好像說出口的只是今天中午吃什麼一樣簡單。

  國是動盪的國,昨日紅粉今日枯骨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安逸的活著和死沒有差別,她不會阻攔他為祖國流干最後一滴血。

  但她可以選擇和他一起死。

  她從來沒覺得自己有多麼偉大,在這樣的歲月里,失去了張劭溥,她也就失去了一切。

  作者有話要說:  很久沒有更文啦……今天開始繼續更。

  預計到14萬字的時候完結,還有三章左右的量,謝謝大家的一路支持,斷更這麼久我也很抱歉。

  第50章 chapter 50

  三月初二,竟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雨,原本已然有的些許春意,又被打得七零八落。張劭溥的身子卻大不如前了,林贏開車送他們去坐輪渡,張劭溥坐在後排,眉心淺淺的蹙著,這樣的陰雨天,的確是不適合他出門的。

  這次回國十分倉促,張劭溥在國外的生意初見成效,不得不在這個檔口縮減規模,一部分股份出讓給了余北辰,其餘的讓林贏留在這打理。

  沈令邇在臨行前把折蘭託付給了林贏,任憑摺蘭眼淚汪汪地哀求也無動於衷,國內到處都在打仗,哪裡庇護得了小小女子,如今她要回去,是因為她要跟隨張劭溥,而折蘭,她不想再把她拉進火海。

  沈令邇垂著眼睛沉靜地坐著,身上穿著的是時下新款的洋裝,帶著寬邊的禮帽。只聽見雨滴落在車窗上的聲音。

  “還記得嗎,大概便是去年的這個時候,”張劭溥笑著看向沈令邇,“我第一次見到你。”

  沈令邇柔柔的笑起來:“也是這麼個雨天。”

  張劭溥嘆息一聲:“一晃又過去一年。”

  “我還嫌過得慢呢,”沈令邇輕聲說著,眼睛清潤,“聽過一句詩‘霜雪吹滿頭,也算是白首’,恨不得一夜白頭,就好像和你過了半生似的。”

  張劭溥忍不住搖頭:“我本就比你大了十幾歲,待到你白首的那一日,不知道我要老成什麼樣子,所以我就盼著你以後日日都像今時今日一般青春正好。”

  沈令邇嗔他:“早時如何沒看出你還有這樣滑嘴的時候。”

  張劭溥把身子倚在靠背上,換了個姿勢,伸手握住了沈令邇的手:“現在看出了便晚了。”

  又沉默了一會,卻聽見林贏輕聲說:“先生原諒我冒昧,我只想問先生一句,不知今日這一別,可還會再重逢?”

  林贏眼睛平靜地看著前方,只是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縱然是大風浪里滾過來的,總難免有些稚嫩,只是這樣輕飄飄的一句話,背後有怎樣複雜的情感已經可見一斑了。

  平心而論,林贏不是跟著張劭溥的時間最長,經歷的事也不算最多,只是二人十分投脾氣,私下裡哪裡像是長官和屬下,渾然是兄弟。

  “當然。”張劭溥笑著回答。

  林贏沒有回頭看張劭溥的表情,他清楚地記得張劭溥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一如既往地淡定從容,這就是張劭溥的獨特魅力,他哪怕是輕輕的一句話,都會讓人懷著莫名地篤定。

  而這句“當然”,林贏一直記在心裡,並且深信不疑,雖然很多年過去,他再也沒見過張劭溥。

  *

  從紐約到上海整整用掉了十天,這和當初去美國時的心情都截然不同。沈令邇那時候心裡頭是惴惴的,既有期待也有不安,可如今大不同了,張劭溥就在她身邊,要面對什麼,也都清楚得很,二人反倒從容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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